当程玉离开海琪城的时候，胡掌柜还在询问有什么能为程玉做的。
对此程玉只是看着门外的牛八笑道
“那么就请掌柜的和小居士好好生活下去吧。”
胡掌柜看向了客栈外的牛八，又看着垂垂老矣的程玉，嘴唇蠕动几分但最终也只是说出一个字
“好。”
在胡掌柜和少女灵灵的目送下，程玉骑着牛八慢悠悠的离开了海琪城。
正如他五十多年以前来时的模样，一人一牛的到来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五十多年后，一人一牛的离开也没有引起什么变化。
海琪城依然是那座城，城中的居民同样是那些居民，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其余人的到来和离去发生改变，亦如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的时候。
.........
越是接近人族地界，程玉和牛八的话似乎就越少。
程玉是因为单纯的身体虚弱，而牛八程玉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牛八是妖族，还是妖中大族的嫡系后代，即便云阳子的这具身体快要走到了尾声，牛八现在都还没有成年。
但不可否认的是，程玉在这五十多年内对牛八的影响是巨大的，程玉在牛八心目中的位置也是超乎程玉的想象的。
牛八虽然有些迟钝和笨拙，但他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程玉要和他分别了。
而且这种分别的方式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如同少年在最不相信命运的年龄知道了命运的不可违抗。
这对于牛八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程玉却也没有干涉。
牛八和自己的旅途的时间对于牛八那几乎看不见生命尽头的漫长岁月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这是自己能教给牛八最后的一个道理。
那就是，在这世间啊，总会有不期而遇的相遇和离别，相遇来的悄无声息，离别同样充满了意外，走到最后蓦然回首时才会发现，原来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唯有明白这点，牛八才会真正的成长，而成长则绝对是痛苦的。
程玉早已明白了这一点，因为名为程玉的个体早已经历了太多的相遇和别离，而即便是现在的他在同样一次面对离别时，内心都会再次泛起涟漪，又何况第一次遭遇这样情况的牛八呢？
如同长满了枯树皮的手再次摸了摸牛八的头，程玉突然开口说道
“这一路走来，辛苦你了牛牛。”
牛八依旧瓮声瓮气的说道
“没有。”
随即沉默再次降临，对此程玉也只是亦如这五十多年以来抚摸着牛八的头不再言语。
很快，一人一牛在即将越过人妖边境线时，走下牛八的后背对着妖族的地方稽首道
“这些年来，多谢各位居士在这路上为贫道所做的一切，贫道不胜感激。”
说完，程玉慢慢的爬上牛八的后背，在漫天的黄沙中消失了身影。
程玉消失后，好几个身穿妖族天武司制服的男女看着程玉的方向微微皱眉。
其中为首的男子说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
男子身后的女子说道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该如何向王爷说明。”
为首的男子捏着眉心苦恼道
“还能怎么说明？照实说明就行了。”
另外一个男子苦笑道
“可是谁知道这五十多年来他真的只是在妖族各地闲逛，什么都没有做，王爷会不会认为是咱们太废物了？”
为首的男子叹口气道
“可咱们有什么办法，真的就什么都没发生啊，如实禀报吧，出了事本座担着。”
说着几人也消失不见，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
原本程玉是想要绕开碧空城的，因为在离开南州的时候，程玉可是知道拜魔教把碧空城变成了魔都的，谁知道人族这边是怎么想的，碧空城会不会还是魔都。
但当牛八说出，我想再去哪里吃牛肉面的时候，程玉还是妥协了。
然而让程玉没想到的是碧空城早就被人族天朝这边清洗干净了，当一人一牛来到碧空城外的时候，也是和曾经一样。
有着长长的排队队伍等着入城。
没有了特权的程玉也只能跟着牛八亦步亦趋的排队。
等再次入城后，程玉看着一如既往的城市街道有些恍然。
当初的碧空城因为拜魔教的魔都事件，可是死了不少人的。
原本程玉以为，等来到城市内的时候，应该会有些变化，最起码街道两旁的铺子会发生变化。
可当程玉放眼望去，虽然的确有一些铺子改做了其他生意，但大体还是没有变化。
一切宛如程玉来时的模样。
街头巷尾，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他们推着小车，贩卖着各种新鲜的蔬菜水果、热气腾腾的早点和琳琅满目的手工艺品。市民们穿梭其中，挑选着自己所需的物品，与小贩们讨价还价，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店铺陆续开门营业，伙计们忙碌地打扫着店面，准备迎接顾客的到来。茶馆里，茶香四溢，人们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品尝着香茗，谈论着天下大事。
甚至就连一旁的酒肆之中也看见有酒客们在那里推杯换盏，时不时的爆发出一阵豪迈的笑声。
城市的中心广场上，早已是人头攒动，有的上年纪的老年人在晨练，有穿着富贵的贵公子在遛鸟，还有着独有的街头艺人正在摆弄着他们的吃饭的家伙事，周围已经围起了三三两两的人。
还有些附庸风雅的修士手持乐器为这一抹人间烟火奏响了晨间的小调。
只是这次，程玉没有找到文阳家的客栈了。
不，应该说客栈还是客栈的位置，只不过不是文阳家的客栈了。
但程玉并不在乎，开了一间房后，他就带着牛八去房中休息去了。
很巧的是，这间房间的位置依旧是程玉最初来时的那间房，就连布局都一样。
在这间房的窗户外，程玉还能看见当第一次遇见那个镇魔卫梁飞的屋顶。
有些困乏的程玉和牛八打了个招呼后，便小憩了起来。
很少见的是，在这次的小睡中，程玉做了一个梦。
一个从他再次下翠微山的梦，一个他和一头牛妖走遍了永恒真界的梦。
当程玉幽幽醒来时，太阳已经下山，不过碧空城的夜晚同样热闹非凡。
街道两旁的店铺灯火辉煌，招牌幌子在风中摇曳，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夜市里人声鼎沸，各种小吃摊前挤满了食客，香气四溢。摊主们热情地吆喝着，熟练地制作着美食，让人垂涎欲滴。
一些小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嬉戏，欢声笑语回荡在夜空之中。
而在街道尽头的中心广场上，人们聚集在一起，有的跳舞，有的唱歌，有的聊天，热闹非凡。
当程玉转头时，看见的是眼睛有些红的牛八正盯着自己。
程玉微微一笑道
“你不是要去吃那家的牛肉面吗？走，我们在去吃吧。”
牛八驮着程玉走到街道上，只是现在的他没有像当初那样一路狂奔，而是慢悠悠的走着。
街道的两旁依旧热闹，但这都和一人一牛没什么关系了。
还是熟悉的位置，还是熟悉的招牌，甚至还是熟悉的老板。
这倒是让程玉有些意外，毕竟他一度以为这老板应该是死于那次魔都事件中了。
但程玉也不在意，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样的，万一这老板就是命不该绝呢？
铁牛牛肉面面摊前。
程玉指着牛八道
“老板，麻烦给贫道的这牛儿来上一碗最大份的牛肉面。”
临了程玉再次说道
“对了，不要葱花。”
老板先是一愣，随即看着程玉和牛八顿时恍然道
“唉！你不是那位.....你怎么....”
随即老板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只是赔笑的说道
“好久不见，客官，特大份牛肉面不要葱花是吧？好嘞！客官你稍等！”
程玉到是有些意外的笑道
“没想到老板还记得贫道。”
老板一边下着面一边笑呵呵的说道
“毕竟给牛儿做牛肉面只有那一次，印象想不深刻都不行啊。”
程玉一愣，随即失笑。
很快，满满一大碗的牛肉面被老板端了上来。
冒尖的牛肉让程玉诧异的看向老板。
“这一碗牛肉面不知多少钱？”
老板笑呵呵的摆着手道
“不要钱，五十多年了还来照顾我的生意，就算是我请客了！”
说着，老板再次看向模样大变的牛八说道
“那么客官，您慢用。”
说着老板离开了。
牛八亦如当初那样，闷头吃面，发出了唏哩呼噜的声音。
程玉则坐在一旁，面色柔和的看着吃面的牛八。
夜晚的集市依旧热闹非凡，但此时此刻程玉所感受到的只有平静。
牛八吃完后，程玉依旧如同平常一样，给牛八擦干净嘴。
和老板打了一声招呼后，程玉留下了好几块元石，然后骑着牛八消失在了人群中。
老板在收拾桌子的时候发现了这几块元石。
他先是一愣，随即将元石收好看向程玉牛八离开的方向轻声道
“有始有终，来去明白，真是高人风范...”
........
一夜过去后，程玉和牛八再次踏上了归途。
这一次，程玉没有去县城，只是一直向着道观的方向前进。
几天后，程玉终于来到了翠微山下。
不远处，是那座没有变化的村子。
没有再去打扰村里的生活，程玉带着牛八上山了。
村口，晒着太阳，看着自己孙子玩闹的老村长隐隐约约间看见了一袭白衣的道士骑着一头黑牛走上了山。
老村长揉了揉眼睛，但却再也没发现什么。
即便牛八走的很慢，但是还是在落日前来到了道观口。
想起了什么的程玉给牛八说道
“对了牛牛，你可不能进这道观中明白吗？”
牛八虽然不解，但还是点头。
从系统空间中拿出静水的遗骸。
在道观附近找了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后，在牛八的帮助下，程玉还是给静水建起了一座坟冢。
坟前，程玉给静水上了几柱香后再次来到道观的阶梯前。
他伸出手抚摸着牛八的头再次轻声说道
“这一路走来，辛苦你了，牛牛。”
看见沉低头默不语的牛八，程玉发出感慨道
“这人生啊注定要面对各种离别，即便再依依不舍，终究也要各奔天涯，无论是什么样的羁绊，最后都是要说分别的，身体在成长，心灵也一样，我还记得初见你时还是一头圆滚滚的小牛，现在你都变得那么大了。”
听着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程玉再次看向低头不语的牛八笑道
“每次分别都是一场阵痛，阵痛过后，你就会变得更加强大一分，成长就是这样的东西，痛苦却又无可奈何。”
说着程玉有些累了，他坐下台阶上，如同当初哄牛八睡觉那样抚摸着牛八的头道
“最起码我们还能清楚的知道离别来临的时刻，等你再长大一些后，你就会明白，有些人的离去是悄无声息没有预告的。”
再次感受着身体的虚弱，程玉从系统空间中拿出了灵兽契约，然后将其毁掉后。
程玉再次摸了摸牛八的头
“要真的说再见了，牛牛，这一路上我很开心有你的陪伴。”
说着程玉起身，然后转身向着道观里走去。
牛八抬头大声说道
“我也是！云阳和你的旅途我真的很开心！也真的很高兴！我非常庆幸和你的相遇！”
程玉握着道观门把手的手微微一紧，他没有回头的轻声说道
“对了牛牛，你知道路人甲的名字的由来吗？”
不等牛八说话，程玉转身，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苍老的侧脸，他笑道
“除了你自己以外，你生命中的其余人就像是路过的人一样，所以，路人甲是你，也是我，也可以是任何人，结束的只是我们的故事，不是你的，你的故事甚至还没有开始，不要执着于过去，牛牛，看向未来吧！那一定会精彩的未来！！”
走入道观，看着泪流满面的牛八，程玉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双手用力合拢大门。
随着最后一抹光线消失，道观的门被关上了。
拖着沉重的身躯，程玉来到主殿前，看着主殿中供奉的三幅画像，程玉再次点燃了三根香，三拜之后。
他换下了纯白使者，穿上了当初初见云阳子时的青灰色的补丁道袍。
盘坐在主殿前的蒲团上，再次环视了道观一周后，程玉闭上了双眼。
没过一会儿，程玉原本就微微起伏的胸膛渐渐趋于平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