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心中一凛,不动声色道:“皇上这话,我不是很理解。”
他对大明历史上的皇帝,除朱元璋、朱棣之外,余者都不甚了解,不过对朱厚照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毕竟……这厮有些名气。
据他所知,朱厚照没修过仙。
李青倒不是很担心说了实话,会让朱厚照走向修仙的不归路,可他怕若小皇帝知道了实情,会走向另一个极端。
——玩!
朱厚照有多爱玩他是知道的,即便排除历史上的盖棺定论,眼下的朱厚照也没差多少,真要是有了依仗,他还不得彻底解放天性?
“李青!”
“怎么了?”
“朕说的不是李卿你,是……一个叫李青的人,上一任永青侯。”朱厚照解释,问道,“正统朝的李青,你可有听过?”
“这个……倒是没有的。”李青问,“他还健在吗?”
“理论上是不在了,李总兵都花甲之年……”朱厚照倏地顿住,以一种非常奇特的目光打量李青,“洪武朝也有个李青,亦被授爵永青侯,这个你可知?”
李青摇头。
“你说谎。”朱厚照斩钉截铁,接着,疑心大起,“你在掩饰什么?亦或说,你在害怕什么?”
“我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李青面无表情,实则心里虚得不行。
不是那种见不得人的羞耻感,而是怕朱厚照得悉真相,无法善了。
这小家伙实在不可控!
“皇上你是了解我的,山野村夫一个,说话肆无忌惮,也没什么敬畏心,我连皇帝都敢怼,我能怕什么?”
“你……”
“我要是怕,就不会屡屡顶撞皇帝,我若怕,就不会跑来京师,医完太上皇,再医太上皇。”李青道,“我完全可以待在交趾不回来,相信皇上即便手眼通天,想在海外找个人,也非易事。”
朱厚照无言。
不过,他依旧坚持自己的判断。
“你肯定知道永青侯李青。”
“该不是因为我叫李长青吧?”李青好笑。
朱厚照摇头:“你对大明历朝之事这般了解,没可能不知道永青侯李青,无论是正统朝的李青,还是洪武朝的李青,那可都是风云人物!
你去问问,满朝文武,有几个不知道永青侯李青这号人的?而你……”
朱厚照大眼睛迸发出睿智光芒,“你明明对大明历史这般了解,却说不认识他,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小东西还挺聪明,倒还真是越掩饰,越容易暴露……李青心虽慌,面上却十分冷静,问:
“皇上你想说什么?”
“呵呵,你又暴露了。”朱厚照冷笑。
“?”
李青一头雾水,讷讷问:“我暴露什么了?”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或委屈,或惊诧,或慌张……总之,不会这么平静。”朱厚照说。
李青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这人神经大条,很少有让我动容的事,这点,皇上你不是知道嘛,这能说明什么?”
“别演了,朕已猜到了。”朱厚照凝视李青,一字一顿:“真相只有一个!”
“什么?”
“你就是李青,且极有可能两任永青侯都是你!”朱厚照呵呵道,“洪武十五年,你入朝为孝慈皇后治病,今你入朝为太上皇治病,且还和李总兵这般亲密,可别说……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李青没话说了。
“唉…。”
长长叹了口气,李青道:“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李青,洪武朝的李青,正统朝的李青,都是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朱厚照有发现惊天大秘密的狂喜,亦有对神秘超凡的向往,他面庞潮红,甚至有些癫狂。
李青倒是格外平静,平静地望着他,以一个看傻子的目光。
“你为何这般看朕?”朱厚照皱眉,继而一凛,失惊道,“你敢杀人灭口不成?”
“……”李青苦笑,自顾自道,“我是李青,两任永青侯!自洪武十五年进入仕途,历经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正统、景泰、成化、弘治,如今到了正德朝;
百余年下来,我还活着,依旧年轻!
百余年下来,我不知疲倦,放弃一次,又一次的高官厚禄!
百余年下来,我初心不改,因医病入朝,再因医病入朝,毫无保留,毫无掩饰……”
朱厚照静静听着,听着听着就察觉出不对劲儿了。
是啊,若真如自己猜测的这般,面前这位是一个少说活了一百五十年的人,可一个近妖的人精,又岂会轻易暴露?
还有,世上真有长生之人吗?
就连口口相传的张仙人,也早在永乐朝就被官方定论死亡了,且张仙人是否是宋时生人还存疑呢。
朱厚照内心深处产生了一丝动摇,不过很快,他就又坚定自己的判断。
无他,太巧合了!
既存在,就必留痕迹,人精也无法滴水不漏,自己没错……朱厚照重新坚定起来。
“不用东拉西扯,你这是在反向掩饰。”朱厚照定定看着李青,道:“朕相信自己的判断,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朕也不会改变初心。”
李青暗暗扶额:小东西真难对付啊!
“你为什么不说话?”朱厚照咄咄逼人。
“……”李青干脆无所谓了,耸耸肩,道:“你看,我不承认吧,你说我在掩饰,我承认吧,你又说我在反向掩饰,好赖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咋说?”
“说实话!”朱厚照直勾勾盯着他,“看着朕的眼睛说。”
这咋还霸道总裁了呢……李青心中吐槽,抬眼看着他,道:“我方才所言都是实话!”
“正面回答!”朱厚照气郁,道:“一句话说明白,你到底是不是李青!你只需告诉朕,是与不是!”
“如是。”李青说。
“?”朱厚照被弄得暴跳如雷,“还在负隅顽抗是吧?”
“你看,又急。”李青满脸无语,无奈,摊手道:“这就是答案啊!你觉得是,那就是,你觉得不是,便不是,这根本没有答案的,正如我说不是,你不信,我说是,你仍存疑,这本就没有答案。”
“朕要你说!”朱厚照都要跳脚了。
“我说了,你信吗?”
“朕……”朱厚照一时哑口。
李青继续道:“没有答案的,我不是李青,这个问题便不成立;我是李青,更不会让你知道确切答案;所以……永远不会有答案。是与不是,你都无从考证。”
朱厚照无从反驳,却仍不服输:“朕若从李总兵那里考证呢?”
“你大可考证,李总兵刚走,现在追还来得及。”李青轻笑道,“不过……你确定李总兵的话,就一定能消除你的疑心?
连我这个当事人都无法做到让你坚定不移,何况是别人呢?”
闹心,太闹心了,朱厚照真想打人,可他知道自己不是李青对手,且李青真敢对他动手。
这点,已经不止一次验证过了。
许久,朱厚照祈求道:“你就不能给朕个准话吗?”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我说什么也无法消除你的疑心。”李青淡淡说。
小皇帝脑袋瓜格外好使,单纯的瞒是瞒不下去了,李青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朱厚照无法确定真相。
不能确定,便无法有恃无恐!
是与不是?
如是!
“滚滚滚……!”朱厚照被整破防了,“太子太师的俸禄扣一年!”
“哎哎哎,没你这样的啊。”李青不干了,“你要是这样,那我可不干活了啊!”
“你……”朱厚照手指直哆嗦,悻悻一甩袍袖,骂道:“你就气我吧!”
李青心平气和,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是不是李青,跟皇上你的关系大吗?貌似不影响你做皇帝,如何做皇帝吧?”
朱厚照:“……”
强忍着拿纸镇砸李青那张可恶的脸,咬着牙道:“走,快赶紧从朕面前消失,不然……”
他呼哧带喘,哆嗦道:“再逼逼……咱俩非得死一个不成!”
李青见他确实气毁了,也不再计较他态度上的事儿了,毕竟,自己确实不地道……
“这就走,不过走之前还有句话要与皇上说。”
“有屁快放!”
“君无戏言,对工商业不打击、不扶持,这是皇上你说的,必须说话算数!”李青严肃道。
“放心!”朱厚照咬着牙,“朕公私分明,不会在这种大事上掺杂个人情绪!”
李青缓缓点头,如释重负:“那就好!”
“快滚!”
“还有一句!”
“你咋那么多屁话!!”朱厚照拿纸镇在手,缓缓抬起对准李青,“放!”
但凡你个狗日的再说一句气我的话,非砸的你桃花朵朵开……朱厚照咬牙切齿。
李青长话短说:“无论是洪武朝的李青,还是正统朝的李青,都造就了君臣佳话不是吗?
若皇上坚定我就是李青,那不妨再现历史,君臣一心,造福万民!”
朱厚照为之一滞,拿纸镇的指关节逐渐放松下来……
李青温声说:“我是不是李青,对皇上,对大明,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让李青再现,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