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婉清一把抱起大孙子,正要逗弄,忽见小手拿着一封书信,惊诧道:
“从哪弄的?”
“小姑留下的。”孩童说,“有好多字孙儿不认识,奶奶你看看。”
朱婉清脸色一僵。
李浩却是早就变了脸色,霎时间,他想明白了小妹为何要跟他打架。
他忙起身来到娘亲这边,看小妹留下的信。
【娘,大哥,雪儿思来想去,还是想出去看看,请原谅我的任性,不孝;
我无法接受相伴一生的人,两看无感,甚至相厌,我才二十岁,我的未来还很长,我无法说服自己将就一生;
嫁人也好,招婿也好,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良人……
不要担心,雪儿有自保能力,且也不会让自己置于危险中,我想出去走走看看,或许,走上一圈,我会看开些,不再这么执着也说不一定呢?
哈哈哈……雪儿腰包鼓鼓,饿不着,冻不着,逛一圈就回来啦。
勿念!】
朱婉清人麻了。
这算什么?
“李浩,你昨儿怎么劝的她?”朱婉清呆呆的问,“都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就常规的劝,没起到什么效果,后来……”李浩讷讷道,“后来小妹忽然要跟我打架……”
解释了下经过,李浩道:“想来,她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自保,这是蓄谋已久啊!”
“蓄谋已久,蓄谋已久……”朱婉清喃喃念叨了几遍,忽的一拍桌子,“快来人……”
“娘亲你冷静。”李浩忙道,“小妹离家出走,不宜闹得太大,她指定还没走远,孩儿先带一些个下人去寻。”
“好好,”朱婉清稍稍冷静了些,拧着眉,咬着牙,“务必把那死妮子带回来,老娘要剥了她的皮!!”
你跟青爷可真像……李浩来不及腹诽,匆匆道:“娘,你先别急,孩儿这就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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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书生细胳膊细腿儿,皮肤白嫩,唇上有稀疏胡须,头戴着书生帽,肩上背着小竹篓,上面放着换洗衣物,下面是《大学》、《春秋》……
活脱脱进京赶考模样。
只是在这个时间段,显得不伦不类。
李雪儿对自己装扮很满意,这个模样的她,怕是娘亲、大哥在眼前,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头一次离家出走,她是既紧张,又兴奋……
李雪儿是做过背书的,进京赶考的书生最是安全,就连一般的绑匪都不敢轻易对考生动手,况且,她这一身粗布蓝衫,一看就不像有钱的样子。
掏出地图看了眼,确定好方向,李雪儿啃着烤红薯,走路带风……
~
傍晚。
李浩终于回来了,脸色很是难看。
“找到了吗?”朱婉清明知故问,满脸慌张。
“没,”李浩摇摇头,安慰道:“金陵城这么大,她现在多半还在金陵城内,娘你放心,我去了衙门报官,直接让衙役在城门堵着,她还能肋生双翅不成?”
他李家有这个能量。
朱婉清默默点头,却是不那么放心了。
女儿是她看着长大的,鬼精鬼精的,单论聪明比儿子要强多了,毕竟……闺女没有间接性随爹症。
从昨日那情形来看,那妮子显然不是心血来潮。
既然离家出走是早有预谋,以女儿的聪明,又岂会不知他们会找她,动用一切力量找她?
小丫头这般做,定然是有了万全准备。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金陵城这么庞大的人口,又岂会百密无疏?
朱婉清气得咬碎了牙,骂道:“死丫头,可别让我逮到你,气死老娘了。”
李浩面容严峻,他也知道小妹腹黑,敢这样干,肯定准备好了应对李家的找寻。
一个女儿家,孤身在外,万一有个好歹……李浩都不敢想。
这一刻,昔日小妹的种种捉弄,他都不在乎了,只要小妹能回来,他肯定既往不咎。
…
李雪儿啃着肉包子,来到城门口,她粗着嗓子念着子曰,无形中夯实自己的‘身份’。
大明发展到现在,老朱定下的路引制度早已形同虚设,百姓进出城,几乎没有限制。
何况,这还是从城内往城外走。
金陵这么大的城市,每日进出的人数不胜数,单是乡下进城卖菜的菜贩,每个城门都有数百不止。
繁华的金陵城,带动了周边许多乡镇就业,供需关系早已形成,且根深蒂固。
李雪儿轻易出了城。
直到她出城两个时辰后,衙役才姗姗来迟,开始严格筛选出城人员……
~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李雪儿得意洋洋。
同时,又有些犯愁,她知道,回去少不了一顿毒打。
转念一想,又笑了:“反正左右都要挨打,那就更应该对得起毒打了,先玩个尽兴再说。”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出门呢。
这时代,她这样的大家闺秀如此,属实罕见。
…
一日,又一日。
李雪儿激动的心情渐渐平缓,转而抱怨苦累起来,然,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回去,该挨的打免不了不说,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加油,李雪儿,你一定能给自己找个良人。”她给自己打气,但很快,她就开始偷懒了。
找了个客栈,美美吃了一顿,还给自己弄了个天字一号房。
都离家出走了,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不然,她不白离家出走了嘛。
……
阳春三月。
李雪儿终于来到了心心念念的苏..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这话流传许久许久了,李雪儿自然向往,繁华的地方不仅好玩儿,还更能出才子。
吴中四才子的名气,她也隐隐知道一些,此番前来,也有着一睹风采的打算。
游逛十余日,李雪儿辗转来到吴县,跟人打听了下,得知四大才子之首的住处,她背着小竹篓来到酒肆。
刚一进来,就闻到浓浓的酒气。
李雪儿皱了皱眉,却只见柜台处有一人趴着,像是吃醉了酒,如梦呓一般,喃喃念叨着什么,
除他之外,连一个伙计都没有。
李雪儿满脸疑惑,不过来都来了。
她取下小竹篓,舒展腰肢到一半,蓦地想起什么,赶忙含胸低头,还好,酒肆除了一醉汉再无他人,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举动。
桌椅上积了层灰,李雪儿拿手帕擦了擦,那白净的手帕竟是不能用了。
她不禁苦笑。
清了清嗓子,李雪儿瓮声道:“小二,上酒。”
“酒来了。”
醉汉应了声,继而居然扯起了呼噜。
李雪儿皱了皱眉,再次喊道:“上酒上酒,生意来啦!”
醉汉无动于衷,继续呼呼大睡。
李雪儿无奈,只好起身上前,“喂……”
刚喊出一个字,醉汉突然猛地抬头,李雪儿吓了一跳,忙后退数步,不禁后悔自己的举动。
干嘛招惹醉汉,大不了改日再来就是。
李雪儿忙讪讪道:“您睡,您继续,不打扰了。”
“客官想喝什么酒?”
男子二十八九岁模样,星眉剑目,面容俊朗,只是满脸的忧郁,年纪轻轻却有了白发,显得沧桑。
见他言语正常,并无耍酒疯迹象,李雪儿放下了心,笑道:“来一壶贵店的招牌酒吧。”
“客官稍等。”
唐伯虎撑着柜台起身,摇摇晃晃地去打酒,好似随时都要跌倒一般。
李雪儿都为他担心,委婉道:“你如此这般,就不怕你老板扣你工钱啊?”
“呵呵呵……我就是老板,谁扣我工钱啊?”唐伯虎哂然一笑,踉踉跄跄来到桌边,“喏,酒好了,二十文钱,待会儿放柜台就成。”
“等一下。”
“下酒菜没有,我不会做那个。”唐伯虎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若觉无下酒菜不可,客官可再换一家。”
“不是……你是唐伯虎?”李雪儿惊诧。
她打听过,这酒肆就是唐伯虎家的产业。
“嗯…,是我。”唐伯虎转过身,惺忪着眼睛,自嘲道:“客官也听说过我?”
“吴中四才子之首,如雷贯耳。”李雪儿干笑道,“只是不想唐大才子,竟是如此……”
“如此颓废是吧?”唐伯虎轻笑,笑容苦涩,落寞。
李雪儿点头:“确实。”
她很失望,真的是……见面不如闻名。
唐伯虎摇头失笑:“什么四大才子之首,读书没读出功名,经商……一塌糊涂,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废人罢了。”
李雪儿莫名其妙,这跟她想象中的唐伯虎差太多了。
大才子不应该是才华横溢,玉树临风,出口成章……怎会如此这般呢?
李雪儿困惑,想了想,道:“小生独饮无趣,兄台若不嫌弃,你我共饮如何?”
她坦诚道:“实不相瞒,小生来吴县,就是为一睹唐大才子风采。”
唐伯虎苦笑叹息:“若你为领略吴中才子风采,还请另择才子,若你想找个人共饮,唐某倒是愿意奉陪。”
“小生想找人共饮。”李雪儿忙道。
她实在想不通,为何大才子竟会落得如此这般境地。
李雪儿可以肯定,以前的唐伯虎绝对不是这样的,不然,万没可能成为四大才子之首。
这其中,定有隐情。
她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