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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觉得贞儿天生克她。
她吃牌,贞儿碰走,她听牌,贞儿自摸,自贞儿坐了这桌,她就没胡过一把。
牌场失意也就算了,偏偏纪淑妃也是油盐不进,拉拢不成,且惹得皇帝儿子黑着一张大脸,这个年……
过得着实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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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寝宫。
各自忙了一天的母子难得清闲下来。
“孩儿给母妃拜年了。”朱佑樘恭敬磕头,“祝母妃身体健康,事事顺遂。”
“我儿快起来。”纪淑妃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儿子,开心又满足,在坤宁宫的不愉快尽数消弭。
“佑樘啊,过了这个年,你也十六岁了,以后要更懂事些,”纪淑妃说教,“记着,要多听你父皇的话,别惹他生气……”
顿了下,“你现在也算是大人了,这后宫之地还是少来些。”
她不便说让儿子疏远周太后,只能以此为借口。
不过,朱佑樘确实称的上大人了,纪淑妃这么说并无不对,一般来说,皇子十岁以后就会搬去宫外十王府。
平常不能进宫,更别说进后宫了,也就父皇过寿、年节,这种大日子才能进宫。
太子则是储位定下后,就要搬去东宫入住。
而朱佑樘却是个例外,他一直在宫里,住在乾清宫偏殿,这很不合礼制。
为这事儿,群臣没少上表。
奈何,朱见深就是不让太子去住东宫。
不住进东宫,太子这个储君就不算稳,至少表面看是这样。
基于此,母子俩都有种不安全感。
“孩儿明白。”朱佑樘作揖称是,“今儿不是过年嘛,孩儿也有些日子没给母妃请安了,以后会注意的。”
“嗯…。”纪淑妃轻轻点头,沉吟了下,说:“你父皇对你还是满意的,你莫要患得患失,保持平常心即可。”
别看今日皇帝夫君拒绝了选太子妃,她明白,那只是纯粹不爽周太后,并非是对儿子有意见。
从对宸妃的态度就能看出,皇帝夫君更喜欢长子。
“立嫡立长,你不要有压力。”
“母妃放心,孩儿理会的。”朱佑樘不好意思笑笑,“孩儿也没啥压力。”
这时,朱见深走进来,诧异道:“呦,佑樘也在啊。”
“臣妾(儿臣)参见皇上(父皇)。”母子赶忙行礼。
“免礼免礼。”朱见深自顾自走到茶桌边坐下,道:“什么时候来的?”
“回父皇,儿臣刚来。”朱佑樘解释,“听说母妃在坤宁宫跟皇奶奶玩万饼条,儿臣恐扰了皇奶奶、母妃雅兴,故才来拜年。”
“皇上请用茶。”纪淑妃递上茶,对儿子道,“好了,年你也拜过了,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吧。”
“不急着走。”朱见深接过茶,抿了口,笑道:“在这儿用过膳后,再回去。”
朱佑樘胖脸浮现一抹惊喜,拱手道:“儿臣谢父皇恩典。”
“一顿饭,还算不上恩典。”朱见深好笑摇头,“坐吧,小纪,你也坐。”
“是。”
母子二人坐下。
朱佑樘给母妃也斟了杯茶,“母妃请用。”
一家三口许久没有一起用膳了,他欢喜之余,也有些局促,搓着胖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会儿看看父皇,一会儿看看母妃……
朱见深把玩着茶杯,沉吟道:“佑樘…”
“啊?儿臣在。”
“不用起身,坐。”朱见深指了指椅子。
“是。”朱佑樘重新坐下,瞧着父皇,心中略微忐忑。
朱见深放下茶杯,神情也难得严肃起来,“今已成化二十一年,你也十六岁了,算是大人……”
“儿臣很少来后宫……”
“谁让你打断朕的?”
“儿臣有罪。”
刚落座的朱佑樘,忙起身,撩袍跪倒,“请父皇责罚。”
“……算了算了,起来吧。”朱见深有些无奈,吁了口气,道:“朕不是说你来后宫的事……”
顿了下,“过了十五散节,你搬去东宫住吧。”
“是……啊?”朱佑樘懵了一下。
纪淑妃也不禁目光一凝,她拍了下大胖儿子,“父皇的话你没听见吗?”
“呃…是,”朱佑樘连忙下拜,“儿臣遵旨。”
太子之位,彻底稳了!
朱见深暗暗叹息,他还是有些不满意,却也没更好选择了。
就这样吧。
再说,不是还有李青的嘛。
太子都十六岁了,再住在宫里确实不像话,他又没打算换太子。
这么多年的言传身教,并非没有成效,仁弱的儿子还是很有进步的,没必要再拖了。
“起来吧。”朱见深道,“届时,朕会让你处理一些公文,莫要懈怠。”
“是,儿臣愿为父皇分忧。”朱佑樘有些激动,面庞微微发红,“儿臣必竭心尽力,不让父皇失望。”
“嗯,说的好。”朱见深颔首。
纪淑妃内心激动犹胜儿子,儿子总算是熬出头了啊。
…
晚膳后,朱佑樘小坐一会儿,回了乾清宫偏殿。
一向不争宠的纪淑妃,头一次挽留皇帝夫君,今夜她要好生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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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人静好春宵,柳垂又把柳枝摇,情深带风翻红浪,白雪易融春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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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后。
朱佑樘谨遵旨意,搬去了东宫。
群臣沸腾了。
一个个激动的热泪盈眶,皇上终于让太子去东宫了,且还赋予了部分理政权。
这下,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跟太子接触,再不用为见不到太子而忧虑了。
一时间,太子东宫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说难听点儿,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搞太子党。
不过,朱见深并不在意,也没阻止,提出让太子搬去东宫时,他就料到了这种局面,且这也不算是坏事。
提前让太子接触臣子、政务,利大于弊,至于架空自己……朱见深一点也不担心。
太子没那个本事,群臣没那个胆子。
当年,太祖还让懿文太子早早监国呢,太宗那等敏感,都放心让仁宗监国,自己远征漠北打仗;他就在皇宫大内,还怕翻天不成?
真要怕,那干脆也别立太子了。
大明皇帝对太子的提防,较之唐,可以说几乎没有。
朱见深履行了承诺,真给予朱佑樘一定的理政权力,每天都有一些奏疏送去东宫。
只是……朱佑樘批复过的奏疏,都要再经他过一遍。
饶是如此,朱佑樘也很满足了,群臣亦是如此,难得见皇帝让步,他们还有什么好挑的。
一时间,朝局充满活力,百官干活都有劲儿了……
三月,
年事已高的商辂,以身体不适为由,申请告老还乡。
朱见深驳回,升任其做内阁首辅。
被吊着这么多年,商辂总算是坐上了梦寐以求的首辅之位,然,他真的老了。
首辅仅做了一个月,商辂再次请辞。
朱见深依旧驳回,同时,召刘健入阁,让商辂好好带,为了大明,再干两年。
商辂深感无奈,他请辞并非客套,而是真心力有不逮,奈何,皇帝不让走,他也只能咬着牙干。
朱见深是明白人,万安是铁杆马仔,可做实事……万安真不行,还得让有才干的人来。
刘健是李青推举过的人,他相信李青的眼光,且刘健资历也够。
八月,
商辂再次请辞。
乾清宫。
商辂乞怜道:“皇上,老臣已是古稀之年,实不能为君分忧了,还望皇上恩准臣落叶归根。”
这么大人了,确实干不动了……朱见深也不好再驳回,点头道:“卿之功劳,朕看在眼里,来人,赏……”
再惊才绝艳的人,也逃脱不掉时间的腐蚀,连中三元的商辂,就此退下政治舞台……
不过,江山代有才人出,走了一个商辂,并不会影响到大明江山社稷。
新人刘健,很快就展现了他卓越的政治才能,很受朱见深器重,且还特赐他,每月逢十可去东宫帮助太子理政。
如此一来,刘健一跃成为了庙堂的风云人物。
就连六部九卿,也是以礼相待。
相比之下,太子讲师李东阳,翰林院编修谢迁,就显得默默无闻了。
十月。
朱见深拨款百余万两,让在福..建抗倭的水师总兵官李宏,招募兵士,铸造舰船,把福..建划归水师第二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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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二十二年,春。
朱祁镇病了,病的很重。
在太医的竭力挽救下,勉强算是转危为安,却也落下了病根儿。
据太医说,太上皇是患了呆症。
长久封闭自己的朱祁镇,真的呆迷了,有时,连朱见深都认不出来。
绝大数时候,他都处在痴迷状态,话本也很少看了。
他整日神神叨叨,嘴里念念有词,奴婢们也听不清他在念叨什么,只能哄着,劝着……
数月后,
贞儿也病了。
太医院的太医们直呼流年不利,然后,全力抢救皇贵妃。
皇贵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朝野皆知,他们的压力一点也不比医治太上皇小。
幸赖,功夫不负有心人,皇贵妃的命也给保住了。
贞儿倒是没落下病根儿,但她压根儿就没痊愈,身体断断续续地时好时坏,药不能停,朱见深很是忧心。
同时,也很忧惧。
他害怕,害怕万姐姐离自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