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吗?”
“当然不是!”李青正色道,“谨慎,是指在做一件事的过程中小心求证,多方面考量,判断利弊得失。”
“我,就是啊!”
“你这叫犹豫,叫懦弱,因为你是在做与不做之间衡量,且最终,你做出了最差劲儿的选择,放弃!”
李青非常严厉的批评:“他日你做了皇帝,是不是也要如此?”
“我……”
“永青侯言重了。”
“这没你说话的份儿。”
李东阳:“……”
李青扭回头,对朱佑樘继续道:“犹豫是大忌,在本性的驱使下,人往往会选择最简单,最舒服的方式,放弃!”
“你很差劲,真的很差劲!”李青冷声道,“这个毛病改不掉,你有什么资格做大明的储君?”
这话说的着实严重了,李东阳实在听不过去。
你可以批评,但你不能这么埋汰国之储君!
“侯爷,太子天资聪颖,平常学习经史子集……”
“有个屁用,太祖、太宗学问很高吗?”
“……”李东阳无奈,这让他还怎么反驳。
只得道:“侯爷不能因太子一次失误,就如此小题大做吧?”
“这不是失误,这是性格缺陷,我在纠正他。”李青有些恼火,“常言道:名师出高徒;你就这样教太子的?”
这咋还怪上我了,我一直兢兢业业好不好……李东阳心中委屈,反驳说:“侯爷过于严厉了,这样会严重打击到太子的自信心。”
“若连实话都说不得,那国之储君也只会沦为吉祥物,又能有多大作为?”李青气笑了:“你这是腐儒思想。”
李东阳也有些恼火:“侯爷怎可如此说?”
“难道不是?”李青哼道,“我这刚说他两句,你就开始鸣不平,这是帮他还是害他?”
李东阳张口结舌,悻悻道:“下官只是觉得,侯爷你说话太冲了,有错指正便是,何需如此……”
“说话难听,是吧?”李青帮他说了出来。
“确是如此。”李东阳点头,“这次太子的确表现欠佳,但也不用如此上纲上线,更上升不到没资格做大明储君的地步。”
李青懒得再跟他争辩,一指殿门:“你,出去!”
“我……”
“这是我的主场!”
“……”
李东阳心中憋火,却无可奈何,愤愤然离去。
李青吁了口气,重新坐于椅上,道:“太子可是也认为,我说话难听?”
“我没有。”朱佑樘怕李青打他。
“说实话。”
“好吧,一点点。”朱佑樘诚实道。
李青问道:“你觉得这题很难吗?”
“嗯…。”
“那我告诉你,朝局比这更难,治理天下更是难上加难。”李青叹道,“大明的皇帝面对难题,从无一人放弃,哪怕是你爷爷……”
李青幽幽道:“虽然他交了一张糟糕的答卷,但他态度是没问题的,而你呢?”
“他日你做了皇帝,遇到比这题目难好多倍的局势,是不是也要来一句‘我不会’,从而草草了事?”
朱佑樘有些明白李先生为何如此生气了,羞愧地低下头。
“先生,我错了。”朱佑樘保证,“我一定改,以后不会了。”
顿了下,“这道题,我回去继续做。”
李青见他认错态度如此诚恳,语气也缓和下来,“记着,做皇帝难,做一个好皇帝更难,做一个臣子口中的好皇帝……”
“难上加难!”
“谁让你抢答了?”李青刚缓和下来的脸,再次沉了下来,哼道:“做一个臣子口中的好皇帝很简单,只需要说一句‘我不会’就好了。”
“啊?”朱佑樘懵了,“这,这是为何?”
“因为你不会,他们就好为你解忧了;因为你不会,就只能放权给他们了。”李青冷笑:“可权力都分出去了,你能有什么作为?”
朱佑樘呆了呆,忽的想起父皇的教诲:若想有作为,必须做一个实权皇帝!
“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说说。”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皇帝没了实权,臣子就没了束缚。”
李青脸上闪过一丝讶然,颔首道:“这次说的很对。”
朱佑樘脸上一热,嗫嚅道:“这些都是父皇教我的。”
“难怪……这就合理了。”李青自语一句,道,“这话每天要默念一遍,刻入骨髓。”
“在默念了。”朱佑樘讪讪道:“父皇也是这么说的。”
李青闻言,放心了许多。
“你要牢记,当问题出现时,不论有多难都不能说‘我不会’,要面对它,解决它。”李青道:“你与常人不同,你是未来的皇帝,未来的你,一个念头就能决定无数人的命运;你的放弃,你的犹豫,会让很多人遭受苦难,知道吗?”
“我记住了。”朱佑樘认真点头。
“嗯,今日课程就到这儿吧。”李青起身道,“题要继续做,下午我来检查。”
“好!”朱佑樘认真点头,“我一定交一份让先生满意的答卷。”
李青脚步一顿,哼道:“什么叫让我满意?你是给我学的?你是给你自己学的!态度端正点儿!”
“是!”朱佑樘一个激灵,“先生慢走。”
~
刚出偏殿,一股风袭来,李青嗅了嗅鼻子,自语道:“好香,这混小子是背着我吃席了吗?”
李青循着香味,一路来到中殿。
好小子,果然在背着我吃席。
竟然不请我……李青本就心气儿不顺,这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步就往里走。
殿前侍卫不敢阻拦,只得先一步进去禀报:“皇上,永青侯求见。”
“宣!”
朱见深话刚出口,李青就走了进来。
他倒也不生气,笑道:“李卿来得正是时候,菜还没动呢。”
小黄门很机灵,忙搬了张椅子,放在挨着皇帝的位置。
李青朝朱见深拱拱手,接着,朝众大佬笑道:“呦,今儿都来了,什么日子啊?”
众人起身,拱手道:“见过永青侯。”
“坐,都坐吧。”李青跟东道主似的,一点也不见外。
一群人怀着复杂的心情坐下。
李青扫了一眼,大致明白了什么,便也不急着吃席了。
他富有感情的叹了句:“皇上是个厚道人啊!”
说完,看向诸位大佬:谁赞成,谁反对?
万安最先响应:“皇上宅心仁厚,对我等不才之臣如此优待,实在是……有负皇恩浩荡啊!”
别看万安能力不行,但水平还是有的。
这话,接得属实漂亮。
李青一唱,万安一喝,调子就这么定了。
——别不知足了,皇上能如此,你就偷着乐吧!
诸位大佬只得识时务地附和起来。
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朱见深嘴角不禁歪了歪:就这,他们还得感谢朕呢。
本来僵硬的氛围,随着李青那一句叹,画上了句号。
同时,这些个大佬也被逼着站了队。
当然,主要是他们也没得选了,再死扛下去,可能真的会死。
朱见深抄起筷子夹起豆芽菜尝了口,和善道:“菜都快凉了,诸位爱卿莫要拘谨。”
“不拘谨,不拘谨。”李青撸起袖子,开始???。
皇帝在场,也阻挡不了他站起来夹菜的热情。
诸位大佬却没他的好胃口,只是浅尝辄止,十分矜持。
不过,瞧着李青如此吃相,也不得不感慨一句:这厮,身子骨是真他娘的好啊!
……
酒席宴散,李青却没急着走,跟朱见深聊起了朱佑樘。
“太子性格方面过于仁弱了,这也可能是久住安乐堂导致的。”李青道,“男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父亲扮演的角色,远大于母亲,且之前淑妃也不会想到儿子会被你立做太子,许是没太多准备,亦或水平有限……总之,这方面你要多上上心。”
李青认真道:“一个人的性格,往往决定了他的一生!”
朱见深缓缓点头:“这个朕也看出来了,这孩子的性格随他娘多些。”
“不是随他娘,而是谁教的多随谁多。”李青纠正,道:“往后你多带带他,好好培养未尝不能成为一代明君。”
“嗯…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朕不会在这事上马虎。”朱见深抿了口酒,道:“日本国那边,你什么时候能搅动风云?”
“改变格局的最好办法,就是推翻室町幕府,让不安分的人野心膨胀……”李青想了想,道:“两年之内!”
“这么有信心?”
李青笑了笑:“在那里,我可以完全放开手脚,不用权衡各方利益,干就完了。”
朱见深莞尔一笑:“听这话意思,在大明限制了你的能力呗?”
“可以这么说。”李青一点也不谦虚,“其实我更喜欢无规则斗争,那样可以随心所欲。”
瞧把你能的……朱见深腹诽了句,问道:“朕这边什么时候下手?”
“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了。”李青道,“日本国如今已经很乱,完全可以加大贸易,且我也未必用得了那么久。”
“那成。”朱见深点头:“现如今,朕已基本拿捏了他们,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出现阳奉阴违情况,你放开手脚就是,朕接得住!”
顿了下,嘱咐道:“也要保重自己,别太拼了,慢一点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