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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小朱祁镇两眼发昏,生理折磨远大于心理伤痛。

毕竟还是孩子,伤心,却不刻骨铭心。

“太子!”

“啊?”小家伙儿从昏昏欲睡中醒过神儿,“老师,你不困啊?”

于谦无言,也不知是该苛责他不懂事,还是该劝慰他不要难过,好一会儿,才说道:“先帝看着你呢,要好好表现。”

小家伙儿身子一震,不禁想到父皇临终前的话:父皇不会离开,会在天上看着你。

他难过,却又不那么难过,不知怎地,憋闷的心情突然开朗起来。

这时,孙皇后款款走来,看到于谦也在,蹙眉道:“于谦,这里不需要你,有我们母子就够了。”

“先帝让臣守在太子身边。”于谦说,“太子年幼,容易被小人影响。”

“有本宫在,你大可放心。”孙氏不悦道,“你是外臣,岂有夜宿宫中之理?”

先帝让防的就是娘娘你……于谦拱手道:“先帝的旨意,恕难从命。”

皇后为皇帝守灵天经地义,也是必须的,于谦不好说什么,但也不离开。

朱瞻基确实说过这话。

孙氏刚在婆婆那儿受了一肚子气,如今又被一个外臣阴阳,她哪里受得了,沉着脸道:

“于谦,你莫以为一句先帝遗旨就能打发本宫了。”孙皇后哼道,“要么你就拿出遗诏,要么你立即走人。”

于谦皱眉,皇宫都落锁了,他能去哪儿?

可他是臣,孙氏是皇后,且很快就会成为太后,还真不好硬顶。

且他确实没有这项遗诏,不由默在那儿。

这时,小朱祁镇解围道,“母后,父皇说过这话,儿臣可作证。”

于谦:太子品德高尚!

孙氏:这是我生的吗?

儿子都这样说了,她再胡搅蛮缠就有失皇后风范了。

但于谦毕竟是男人,这样总归有些不妥,于是她又叫了几个太监,宫女一起守灵。

午夜。

小家伙儿实在熬不住,歪在蒲团上睡着了。

孙氏心疼儿子,让人带来被褥直接让儿子打起了地铺。

于谦装聋作哑,他也觉得没必要太苛刻,北平正月的夜很冷的,太子又小,且心意已经尽到了。

……

次日,天蒙蒙亮。

孙氏想带儿子回后宫,于谦没答应,理由很简单:太子学业为重。

在灵堂里,二人都比较克制,孙氏也没大吵,只是看向儿子,“镇儿,你跟谁走?”

小家伙很纠结,他最讨厌做这样的选择题了,偏偏母后老是让他选。

“王大伴也在后宫哦。”孙氏加码。

于谦眉头一拧,本能要开喷,随即意识到这里是先帝灵堂,便强忍了下来。

他认真道:“望太子殿下认真考虑。”

小朱祁镇纠结了片刻,看向孙氏,“母后,父皇在天上看着儿臣呢,儿臣不能贪玩儿。”

孙氏无话可说,挤出一丝笑:“我儿懂事了呢,那你去吧。”

“谢母后。”小家伙见母后没生气,总算是放松下来。

两人走出大殿,赶往东宫。

刚走了没多远,就遇到披麻戴孝,前来哭丧的群臣队伍。

看到于谦满眼血丝地牵着太子出来,群臣不由一震,杨士奇问道:“于谦,你在宫中守了一夜?”

于谦点头。

杨士奇面色复杂,他就想不通了,自己明明官职更高,能力更强,为何到头来受到宠信的却是拧巴的于谦。

“你都这么累了,还能教导太子吗?”杨荣接言,“要不你先休息,等……”

“杨大学士好意心领,但不用了。”于谦拱手道,“我扛得住。”

郭琎接言道:“这不是扛不扛得住的问题,重点是太子的教导。”

于谦皱了皱眉,意外地瞥了眼新晋吏部尚书的郭琎。

张辅明确说过,郭琎是自己人,他没想到这才短短一日,郭琎就跟内阁混在一起了。

“郭尚书放心,下官再如何疲累,也不会耽误太子学业。”于谦不软不硬地怼了回去。

先帝刚驾崩一日,结党的苗头就这么严重了,可以预见太子登基后,会是怎样一番场面。

他势力本就弱,只能用强硬姿态应对,不然一步退,步步退。

“太子殿下,我们去东宫。”

“嗯,好。”

大手拉小手,一路往前走。

杨溥忍不住喊道:“于侍郎这样霸占着太子是何居心?”

于谦停住步子,转身道:“本官是受了先帝嘱托,奉旨行事,杨大学士若是不服,尽可上奏皇太后。”

于谦也做了十几年的官了,甚至称得上三朝元老,自然不是只知一味的莽。

之所以表现的和太子如此亲昵,就是做戏给群臣看的,以此来吸引人投靠。

结党是必然的,不结党根本混不下去,于谦不是不知变通之人,何况…他是奉旨结党!

师生二人潇洒离去,一群来哭丧的人却是面色各异。

开始衡量利弊。

靠棵大树好乘凉,这是官场不成文捷径。

谁不想做官轻松些,升官快一些?

所谓节操……不过是用来包装自己手段罢了。

甚至,他们投向任何一方,都一样能稳住自己的名声,保住节操。

三杨对视一眼,皆眉头紧锁,于谦如此大的变化,让他们始料未及。

在他们的印象里,于谦不过是个愣头青,身上更多的属性,是怼天怼地怼空气的言官。

谁曾想,这厮竟比他们下手还快。

这次可真是看走眼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是先哭丧,他们只好暂压下郁闷。

~

——

小道观。

李青煮着饭,手里拿着《春秋》一边添柴,一边研读。

他读的是正经《春秋》。

明朝的科举考题出自《四书》、《春秋》、《五经》等。

李青这是做两手准备。

紧急情况上大号,正常情况练新号。

不是他作,放着大号不用非要练小号,而是他大号的号龄太大了。

要是有突发状况,他可以开大直接莽,但大号终究不能持久,毕竟年纪在那儿摆着呢,除非他想天下人都知道他长生不死。

当然,练小号也不会太慢,因为他有存档。

实在不行,直接读档就是。

再者,还有朱瞻基给他开的挂呢,虽然具体是什么挂不清楚,但,李青对他很有信心。

在李青认识的这几任帝王中,没有比朱瞻基更聪明睿智的了。

“科举啊!”李青抱怨道,“这可比我当初考大学还难,金陵户口太吃亏了,娘的,这就叫自作自受?”

没办法,他只能用朱允炆的路子,以朱允炆表亲的身份入籍。

昨日朱允炆是他表亲,明日他是朱允炆表亲,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这不是套娃,表亲相互是表亲,这很有逻辑。

唯一不好的就是金陵是个超级富庶的地方,而富裕的地方最不缺读书人,因为家庭条件好的人太多。

上来就是地狱难度啊……李青摇头叹息。

这几年除了照顾师父外,他一直在攻读,比当初高考前夕要用功多了。

经常趁师父睡着时,挑灯夜读。

也不知读个十来年,能不能考上……李青感慨。

“呲呲呲……”

水蒸气从锅沿处溜出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科举奋斗。

李青将书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洗了把手,掀开锅盖下饺子。

几年过去,他煮饭已经很好了,不会再吃成粥。

他还学会了包饺子、蒸包子。

有时梦中相遇,他会炫耀自己的手艺,醒来后枕头也不会湿了。

不再是遗憾,而是美好,他很珍惜那些美好的回忆,也很回味,不再苦涩,很甜,她们笑得很甜,他心里也很甜。

“咕嘟嘟……”

饺子上下翻涌,沸水滚了几次后,饺子漂浮在开水表面。

“熟了!”李青将饺子盛进盆儿里,用小半瓢凉水降温,不至于吃着太烫,也不会凉。

师父吃东西比较急,李青怕烫着他。

分成两大碗,李青解下旧衣做的围裙,扬声道:“师父,开饭啦!”

俄顷,张邋遢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上来就要开造。

李青挡在前面,“师父,洗手。”

小老头有些委屈,但也习惯了,听话地去洗手,而后端起碗大快朵颐。

“师父,好吃不好吃,是咸了还是淡了啊?”李青咬了口饺子,口味适中。

但他还是想征求一下师父的意见。

只是得到的仍是沉默。

师父彻底痴呆了,根本不认识他,只是本能的亲近他,听他的话。

李青很担心,他怕师父太久不说话,丧失了语言功能。

所以,他就跟个话痨似的,整天和师父说个没完,小老头也不烦,只是静静听着,有时还会笑出声。

小老头吃饭很快,李青刚吃三分之一,他就造完了。

巴巴地看着李青端着的这一碗。

“不能再吃了。”李青摇头拒绝:“晚上弟子给您蒸包子。”

小老头有些不知饥饱,有次李青蒸了一大锅包子,结果一个不留神儿,小老头给一口气造完了。

肚皮鼓得老高,可把李青吓够呛。

自那以后,他每次做饭都控制量。

吃完饭,李青麻利地系上围裙,收拾碗筷,洗锅刷碗。

忙完之后,李青搬着矮凳来到向阳的墙根处,和师父坐在一起,晒着暖洋洋的太阳,眯着眼讲述过往的事。

说着说着,突然被一阵‘嘎巴嘎巴……’打断。

扭头一看,李青神色大变,师父在冲他笑,很诡异的笑。

“不是三天一次嘛,这还没到点儿呢啊!”李青大叫一声,拔腿便跑。

近半年来,小老头三天疯一次,每次发疯都要痛扁他,一般能疼三天。

别看小老头疯了,但武力值依旧在线,李青根本不是对手,只能绕着道观跑。

“师父你冷静点儿,哎呦哎,你三天不打,我也不会上房揭瓦啊……!”

葱葱青山间,叫声回荡……

——

ps:四章,一万两千三百余字,累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