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昭萱离开王家的前一天,又一封赐婚的圣旨传遍了京城。
淮阳王刘域和离半年后,得了大将军沈修为的孙女做继王妃。
“看看,人竟然能厚此薄彼到这个地步。去年太子和刘域牵扯进始安王谋逆案,他随意拉个人砍了就算完,现下太子一开口,他又巴巴地把沈家捧着送了过去。”
晋熙长公主对王昭萱挤了挤眼睛:“赶紧跟你男人说说,让他学着刘域点,巴结上太子,京城还能少得了他的位置?”
“淮阳王的本事也不是人人都能学得来的。”王昭萱不无讥讽地说。
王昭萱陪着爹娘在后院的水榭中说话。母女俩坐着吃茶点,王瑞端着盘鱼食时不时往水里撒上一撮,饶有兴致地看湖中的锦鲤争食。
“可惜太子用错了心思,沈将军并非是能用联姻之法拉拢的人。”他淡淡地说。
“至少在北伐这件事上,太子很难得到他的支持。”
“他反对有用吗?”晋熙长公主嗤笑一声,“到现在,朝堂内外像他一样不看皇帝脸色,还坚持劝阻北伐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又掀得起什么风浪。”
王昭萱想到刘琮反战的奏折,移开眼神假装看檐角处挂着的铜铃。
晋熙长公主瞧她一眼,紧皱的秀眉透露出对刘琮的不满。
“你那犟种夫君的性子是拗不回来了,但两个孩子还小,不能学了他。”
“阿娘是说......”王昭萱半是疑问半是期待,目光在父母之间游移。
王瑞将鱼食尽数倒进湖里,云淡风轻地走到桌边,“先前你们写信询问孩子开蒙的事,为父前些日子给一位昔年好友写了信,请他去王府接下这份差事。过几个月他便会上门,你们要以礼相待。”
“多谢阿爹。”王昭萱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道,“夫子来了自然是王府的上宾。”
果然有难题还是得找爹娘啊!
她和刘琮虽然跟文盲不搭边,但自己懂跟教学生是两码事。回想一下史书里对他们的后代是什么评价,王昭萱很难对自己和刘琮的教育能力抱有太乐观的态度。
有靠谱的先生坐镇,她的压力便会大大降低。她爹选人她放心。
高兴完过后王昭萱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每次回家都连吃带拿,如今不光拿钱拿物,连人都一块儿拿了。
她摸着微微发烫的脸皮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给爹娘行了个礼。
“女儿到了如今的年岁,不能为爹娘分忧便罢了,还总是给你们添麻烦,实在羞愧。”
“我生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分忧的。”
晋熙长公主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咱们一家人都在一块儿,单你漂泊在外没个依靠,爹娘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是啊。”王瑞轻叹,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况且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无论是作为女儿、长姐,还是王氏女。”
从回到这具身体,接收到前十八年的记忆起,王昭萱就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真正幸福的家庭,她从来没有怀疑过父母对自己的爱,但在此刻,这种感受愈发深刻。
即使她再三向父母证明,自己现在过得很好,他们因为她被迫出嫁产生的亏欠感却从来没有消失过。
那上辈子呢?他们看到郁郁寡欢的自己,心里又该是何等的煎熬?
晋熙长公主惊讶地伸手用指腹在王昭萱颊边抹了一下,问:“怎么还掉眼泪了?”
王昭萱眨眨眼把泪意憋回去,掩饰道:“明天就要走了,女儿舍不得你们。”
“你嫁人之前可没这么爱撒娇。”
话是这么说,晋熙长公主脸上找不到半分不喜的意思,反而还半抱住了女儿的肩膀。
古人本就含蓄,王昭萱又以王氏嫡长女自居,当然不肯常常露出小女儿态,失了她高门贵女的气度。
“女儿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话你不说,别人或许永远都想不明白。人生苦短,与其猜来猜去横生误解,不如坦白心意。”
“就如此刻。”王昭萱郑重地说,“爹,娘,能做你们的女儿是我三生有幸。”
气氛正佳,廊上却传来突兀的咳嗽声。
王穆面无表情地拱手作礼,“儿子刚下值,回房路上见爹娘在此处,便上前请安。”
没想到正好听见某人深情的自白。
说的时候不觉得肉麻,但看到王穆那张冰块脸,王昭萱顿觉尴尬。
应该没有看到她掉眼泪吧,不然长姐威严何存啊!
王瑞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自在,微不可察地瞪了长子一眼,摆摆手说:“正好,子明带着元晟在书房,你们一起回去吧。”
姐弟二人并肩从水榭离开,一路上,王穆很识相的没有提起先前的事,反而关心起了她行程的安排。
“放心吧,这么多侍卫,出不了事。”
王昭萱第一次看见王穆穿官服。他肩膀宽阔,脊背笔直,深青的官服给本就沉稳的他又增添了几分练达。明明还很年轻,却好像已经可以试着肩挑起这个家族。
“入朝为官的感觉如何?”她问。
王穆竟毫不吝啬地露出了一丝笑意,“很好。”
看来她的兄弟心怀鸿鹄之志,不会甘心如他们的父亲那样,做一只有着华丽翎羽的笼中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