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令人目盲的赤红剑光持续了足有五分钟,才缓缓散去。
九万看客恢复视线的瞬间,便看到了让他们此生都难忘的一幕。
整个角斗场地面凹陷坍塌,如同陨星撞击,地基碎裂,尘土飞扬。
环形的围墙从正中豁开,倾塌成一圈废墟。
至于魔物群,早已在剑光之下化为齑粉。
头顶铅灰压城的浓云宛如撕开的拉链,整齐地向两边裂开,露出湛蓝的天穹和夏日的烈阳。
咔啦……
细密的裂纹攀上斗技场顶端的凯撒神像、
众目睽睽之下,那颗象征权威与信仰的巨兽头雕轰然坠地,粉碎成灰。
自光辉纪初建立、辉煌至今的古老斗技场,至此,化作废墟!
轰鸣散尽,尘埃落定。
人们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
那人……主持鸭刚才说他是谁来着??
“咳…嘎哦——!”
这时,大嗓可达强行抬高语调,嗓音都在飘:
“感谢勇者大人的精彩一剑!名不虚传、名副其实、实至名归!!与传闻中别无二致的力量,不,比传闻更令人震撼!!”
嚷了半天,全场观众却如呆傻般迟迟不见反馈。
主持鸭顿时急眼了: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还在等什么?难道是被勇者大人的精彩表现震撼到忘记喝彩了吗?!”
话如雷霆,惊醒梦中人。
观众席上终于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原,原来是勇者大人啊……难怪那么厉害。”
“我刚看到他登场的时候,就感觉他不简单!”
掌声稀稀拉拉,喝彩声也是颤颤巍巍。
主持鸭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想再带一波节奏。
却见化作废墟之上,那位一言不发的白发青年突然再次,举起圣剑……
霎时间,全场炸锅!
“对不起,勇者大人!刚才没有认出您来!”
“勇者大人万岁!”
“勇者大人万岁!!”
然而,那白发青年像是压根听不见似的,依旧自顾自缓缓抬起剑锋……
热烈的欢呼声在这一刻变得歇斯底里。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脸色激动地惨白,拼了命的鼓掌。
几个戴着礼帽的奥菲斯游客,甚至兴奋地将帽子丢上天空。
显然是见到传说中的英雄,大家都高兴坏了。
“勇者大人千秋万载——!!”
“勇者大人,我们敬爱您口牙——!!”
“您是我们的恩人!!”
“勇者大人的恩情,永远还不完——!!!”
剑锋无视喝彩,继续上抬,最终——
对准了观众席。
热烈的呼声像是突然断电,戛然而止。
人们敬仰的勇者,是诗歌里那个对抗魔王、拯救世界的英雄人物。
而非活生生站在眼前,举手投足就能让整个斗技场飞上天的怪物。
当那柄毁天灭地的圣剑指着你的时候,甭管执剑人是魔王还是勇者,带来的恐惧感都是一样的。
齐格飞缄口无言,脸上无喜无悲,只是攥紧圣剑,作势便要挥落……
“不好!他还要杀我们!!”
恐慌爆发。
所有人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死白,此前的欢呼转为尖叫,观众席瞬间失控。
靠边的观众的翻墙跳下,靠内的观众玩命踩着座椅和他人挤向出口!
从高空俯瞰,密密麻麻的人潮仿佛暴动的蚁群,几十条人流挤塞在各处出口。
“让我先出去!都滚开!!”
“别挤啊,别挤我!”
“我喘不过气了……”
惨嚎声四起。
哭喊、咒骂、骨裂、怒吼,混乱不堪。
场面之凄惨,堪称比蒙大斗技场建立至今最严重的踩踏事件。
……
总裁包间。
落地窗已经在刚才那一剑中炸成满地碎渣。
洛克菲勒瘫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被抽空的灵魂,目光呆直地望着废墟般的角斗场,和那名孤身站立的白发青年。
此时此刻,他终于想起来。
此前他就觉得这个年轻人墨镜下的五官格外熟悉,好像在哪里曾见过——
见鬼啊,不就是在《真实报》上吗!
这不就是报纸上那个身着黑铠、气质冷峻,脸色臭得像是所有人都欠他两万镑的那个齐格鲁德吗?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黑色的铠甲呢?冷峻的气质呢?
前后差距这么大,记忆力再好有什么用!?
谁能认出来?
谁认得出来啊!!
如果早知道是勇者齐格鲁德亲自来对付自己,洛克菲勒根本就不会坚持举办这场比赛!
“东裂谷……好大的手笔啊……”
洛克菲勒的声音嘶哑,喉咙里像是被塞了把沙子,眼仁布满血丝。
他知道詹姆斯·兰开斯特派了个厉害角色来对付自己,可任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当今勇者。
这就好比你去打拳赛听说对手姓泰,以为是泰森,于是你签下了生死状,交代好一切后事准备舍身一搏时,才发现对面站的是泰罗。
洛克菲勒几乎能肯定,此时此刻,詹姆斯那个王八蛋一定在斗技场的某个角落里偷笑!
“老总,老总!”
女秘书冲进来,小脸煞白,见总裁还呆愣原地,急得扑了上来:
“老总,您别愣着了,快拿个主意吧!”
洛克菲勒眨了眨眼,终于从梦魇中缓过神来:
“对,对……备车,我们立刻走!”
“去哪儿?”
“伦蒂姆德。”
洛克菲勒牙关紧咬,字字如刀:
“我要求见皇帝陛下!”
……
角斗场上。
齐格飞半举着圣剑,望着观众席上踩来踩去的人群,忍不住轻轻偷笑。
“老弟,咱觉得这样不好。”旁边的伏尔泰熊脸凝重,非常认真地劝说:“你这是用勇者之力害人哩。”
“这是什么话?”
齐格飞白了他一眼,理直气壮:
“是他们先用语言攻击我的!再说我只是在摆胜利poSS,怎么就成我害人了?人正不怕影子斜,若是心里没鬼,他们慌什么?”
说着,他抬手向观众席一角。
那里,正有几个牛族马族的兽人在向自己挥手。
“你看人家牛会长的商会,不就搁那好端端的没事吗?”
是的,血管的规则可不是说笑的,勇者职阶的限制更非唯心的摆设。
刚才那一剑只是针对魔物和场地本身挥出的,并没有波及观众们。
这些人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喊了两句“吃了他”就被定义为攻击行为。
若自己真冲人群挥剑,这会儿圣剑怕是就和当年砍傻狍子那样,直接崩断了。
不过——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些人是自己踩死自己的,和他齐格飞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惨叫连连,哀嚎震天。
虽然斗技场的出口有不少,可哪里经得住全场九万名看客这么往外挤?
此刻,几个主要通道已经堵成了一块铁板,后面的人退不了,前面的人挪不动,中间的直接夹成了肉饼。
“啧啧……”
齐格飞口中咋舌,很是怜悯地移开视线。
勇者大人慈悲心肠,见不得这种画面。
也就在这时,他福至心灵,抬头望去。
只见观众席上方,有一头身姿挺拔公狼矗立露台。
深蓝的毛发宛若夜色,火字形白色绒毛点缀眉心,幽绿的狼瞳居高临下地俯瞰而下。
齐格飞眯起眼睛,勾下鼻梁的太阳眼镜,黝黑的镜片后露出一双猩红的龙瞳,与对方直直碰撞在一起。
露台上的巴格斯看着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刻骨杀意,一时间,饶是以他的心性,也不免感到苦涩。
“芬里尔。”
他头也不回地冲王子吩咐:
“安排人手到各大出口控制事态,有序疏散观众。”
顿了顿,狼王盯着场中一动也不动的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
“真正的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