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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褚卫早早就将木头枕送了过来,在院子里等了半小时,才看到自家少爷和红先生慢悠悠出房门。

红福红喜准备了一桌酒肉孝敬祖师爷,红官目光往供桌上的祭品一一扫过,随后点了点头。

今天祖师爷又开荤了。

连古微挑眉,无声一笑。

他不记得什么时候,某人说祖师爷太过安逸,不太想管尘世琐碎,一般请不动,得用非一般法子请一请,所以才有了乖孩子的叛逆行为。

事实也正如某人所说,从给祖师爷开荤起,这香炉上的香才变成了“占事香”。

红福点香,红喜倒酒,红官在一旁整理衣衫,确保干净有度。

今天这件长衫为连古请南城名裁缝量身定做,选用上好棉麻布料,质地细腻、色泽温润,内修身、外微阔,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红官挺拔的身姿。

接过红福手中三炷香,红官看了连古一眼,将香举至额前,与眉心齐平,恭敬三拜。

长衫的袖子微微挽起,露出内里洁白的袖口与一截清癯的手腕,腕上的本命绳结的是祖师爷独创的花扣,精致又复杂。

这个结扣,连古很早之前看过。

那时被一枚子弹从后背贯了胸,清醒的最后一眼是满脸惊愕的红官,但这种惊愕转瞬即逝,很快就被难过替代,似是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在这之前,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友好,即使表面看起来合作亲密无间,“并肩作战”默契十足,但在无数个腥风血雨的瞬间似乎都想在对方的背后开一枪。

红官注定是容不下灾星那个黑暗的圈子,甚至极其厌恶,但为了扳倒解家,他咬牙妥协了,这种妥协的背后生发了更为激烈的情感交锋,即使都没有摆到明面上。

胶着对峙,势同水火。

他以为自己窥探到灾星的恶劣,谙熟太多不为人知的事,基本摸透了对方的手段和弱点,所以灾星不会留着他,毕竟有谁会甘愿被人拿捏到致命咽喉?

但他不知道的是,身陷幽暗而心向光明的人,不止他一个。

直到灾星替他挡了致命一击,心脏滞痛的他才后知后觉。

那时的他们是激烈而疯狂的,使用的手段强硬且凌厉,动不动就和解家正面刚,结果两败俱伤,连灾星都差点搭进去。

红官三跪九叩才得到祖师爷提示,冒险给濒死的灾星开了本命关,在关内他才弄明白了灾星隐晦的爱意,刺激太大,险些出不了关。

祖师爷首次现身,就给红官系上本命线,另一端牵着灾星,结扣就系在两人的手腕上。

红官说是祖师爷的恩赐,让他好好惜命,但灾星转头就把命给丢了,然后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拉进本命关训,他都跟祖师爷混熟了。

说句混账话,他似乎已经跟祖师爷建立了跨越辈分的忘年交,即使这个忘年交从来没真正交谈过,但他每次在本命关时,给他指路的都是祖师爷,这点红官并不知情。

红官上香时,露出手腕细腻的肌肤,隐约可见淡蓝色的静脉纹路,香烟拂过脉络,仿佛在与流淌的血液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烟绕花扣纠缠了片刻就随风散去。

本命绳紧贴的皮肤泛起一圈灼热,红官手指轻动,抬眼看向祖师爷牌位时,眸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

祖师爷给的提示,很隐晦。

红官放下手,袖口轻轻垂落,遮住了那圈热意,微妙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院子里坐等的褚卫时不时往香堂投去目光,目光停留不久,似乎一触即收。

这点或明或暗的窥视还被连古注意到了,目光朝在场的几人扫了眼,最终落在祖师爷的牌位上。

连古踏入院子时,褚卫笔直地站在树下,腰侧夹着个木枕头。

修复避免不了要解读手记上的内容,褚卫是除了修复人员外,第二个知道内容的人。

所以此刻他看向两人的眼神都有些难言之隐。

“发现什么了?”连古接过木头枕,等着他的话。

褚卫瞥了眼红官,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既然已经修复好了,我们看也是一样的。”红官及时出声,连古便没再追问,只了解了修复出现的问题,就赶褚卫回去。

褚卫如蒙大赦,转身快步离开。

余下两人抱着木头枕回房细细研究。

“红官,你对祖师爷有没有滤镜?”连古突然没由来地问。

这让红官戴上手套的动作一顿,“滤镜?”

连古点点头,从褚卫刚才的行为解读的,似乎他对祖师爷有“另类看法”,如同刮目相看。

“具体来说,‘滤镜’可以是正面的,比如你喜欢我,可能倾向于将我的行为、言论或外貌看得更加积极、美好。‘滤镜’也可以是负面的,比如你不喜欢金公子,就更容易注意到他的缺点或错误,甚至可能将中性或正面的行为解读为负面。”

连古一语双关,趁机解释又极其自然。

红官定视着他,板着脸认真纠正:“首先,你本来就很好,不是因为喜欢你,况且其他方面也确实积极美好,这不能说是有滤镜。”

他这番话得倒退几个月才能打脸,但他又说得极其正经,像是客观分析一个事实,让连古受宠若惊又难以反驳。

“再说金家公子,我的确不太喜欢他,但我没有过分注意他的缺点和错误,也没有将中性或正面的行为解读为负面。”

“……真的没有?”

红官吸了口气,“你举个例子。”

“嗯……比如昨天?”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红官的脸当即沉了下来,“连先生,金公子是故意的,你看不出来?”

“所以你知道他是故意的?”但生气看起来不假,有种借题发挥的感觉。

“我没瞎,也有起码的分辨力,我要不气着点,让他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他还能编得天花乱坠呢。我可没有连先生那般大度。”

连古心间松口气,“……金厉龙这人赌性大,好胜心更强,如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他确实是会变本加厉的。”

“你对他倒是了解。”红官瞥了他一眼,言语微酸。

“……”连古从后环住他的腰,脸在他颈间蹭了蹭,声音透着股懒劲,“是我不该乱打比方,现在说的是祖师爷……”

“祖师爷如何,像我这样的后世传人,有资格评判?再好再坏我也认。”

再不济他也是祖师爷。

红官轻轻哼了声,不愿再理论,从枕头抽屉里取出手记。

手记平放在桌面上,翻开第一页,两人不约而同变得严肃专注。

开篇第一页就是启用日期与序言,红官没细看,正常情况下,第一页都不会恰好提及祖师爷。

第二页是记录范围与目的,接下来就是泥塑神像的技艺概览与心得感悟,这部分内容也是扫视而过。

页面翻过了手记的一半,突然出现了后续计划,未免太早结束了?

即这本约摸两指厚的手记前半部分是认认真真地记录秘技与心得感悟,后半部分内容走向就开始模糊了,但大致可以看出记录的是日常生活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相对私密。

这部分内容损坏最为严重,拼凑解读才能相对完整展现。

红官一目十行,一直找着相关字眼,譬如“解家”、“红官”或者“关煞将”,却一无所获,便不由得着急了些。

“不要着急,慢慢看。”连古的手贴上了红官翻页的手指,温声在耳,“小褚那个表现,证明这里面确实有关于祖师爷的记录,说不准并没有指名道姓……”

什么情况下会连名字和身份都不提一个字?

红官眼皮一跳,忽有种不好的预感。

经连古提醒,红官还是按耐住好奇与焦躁,一页页逐字逐句检查。

手记的后边几页出现了频率很高的两个字“彼人”,几乎每页都会出现七八次。

红官翻页的手指顿住,和旁边的连古对视了眼,目光重落回手记,又往前翻了两页,回到最开始出现“彼人”那段——

「兹日,余终有幸睹传说中之人矣。往昔,但凭报章所载,仅得背影一瞥,其人长发高束,身姿挺拔若松,引人遐思不已。彼人风貌几何,余每念及此,便遍寻报端,然终未得彼人更多之记述。实则,余早已风闻此人,彼甚为了得,既非凡品,又极神秘,闻其能为诸多生命延续天数,此乃何等非凡之事,余心称之为伟大之艺术也。好奇心驱策,余竟至彼宅门外,欲窥其风采,冀望适时得遇其人,然此举终非大丈夫所为,且恐因此荒废手中技艺,辗转反侧间,余遂于彼宅近处设摊,将十年来精心雕琢之作悉数展出,如此,余即可堂皇然现身于此矣……」

字里行间充满倾慕之情,两人相视一眼,心领神会,但转念一想,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出于新奇与敬仰,毕竟那个时代,关煞将横空出世确实可堪奇闻。

意识到可能过于武断,两人很快收敛心绪,继续往后看——

「余果如所谋而往,则彼户人家之阈外,已聚拢诸多摊贩,显见众人皆欲一睹彼人之风采。然众人之热情,不过数日而衰,相继散去,盖因彼人终日足不出户,余心稍感怅然,且默祷上苍,愿能成余所愿。幸而天道酬诚,半月光阴转瞬即逝,今日余终得以觏其颜……」

手记到这里却见残缺,修复也只是将破损的页面修补好,至于原来上面写着什么字就不得而知了。

褚卫说手记里有些页面本就缺损,上哪儿东拼西凑呢,修复人员也不可能凭空捏造出来,所幸这算不上特别重要的内容。

只是有些遗憾。

红官垂眸沉默,解家的族谱也不会记载第一任关煞将的长相,但从这只言片语中,仍可窥见一二——祖师爷的相貌脱俗,凭他在关内与梦中所见的模糊轮廓,应属于仙风道骨那一类。

「初以为彼人或是不喜外出,后经人言,方知其因病所困,缠绵病榻已逾旬日,彼时彼户亦谢绝宾客」

“祖师爷病了?”红官眉心微皱,再往后翻也没有看到祖师爷因什么病要躺半个多月。

“你是不是在担心,关煞将的诅咒从第一任开始就有了?”连古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

红官脸色凝重,咬唇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关煞将的诅咒是从第四任开始的。”

“嗯,是人都会生病,大病小病都有可能,十天半个月也正常。”

不一定就是所谓的“诅咒”,也许是他太敏感了。

「彼人病态之姿,宛若秋叶,虽飘零在即,犹存傲骨几分,凄美之态,惹人怜惜。立门扉前片刻,若有所思,徘徊不定,似在选择去路。旋即便见余,径直行来。余心誓之,几欲跃出胸膛,实乃失态至极。至彼莅临摊前,垂询事宜,余竟期期艾艾,难以成言,窘态毕露」

「彼人声若珠玑,温文有礼。向余发问,彼时,余心神恍惚,未及应答,彼亦不介意,转而细细品鉴起余之雕塑,复问其价。余心中惊惶,受宠若惊,急言:君子高义,此作愿以为赠。然彼执意不肯,笑言:匠人心血,岂可轻赠?余当以金相酬。余推辞不得,只得笑纳。自此日起,彼每日必至,挑选一件作品而去,未尝间断。如是者十日,竟得十件之数」

“十件雕塑,是指祖师爷请的那十尊神像么?”红官喃喃自语。

“我看不像,单纯只是在摊前购买,每天一件,不会统一做在账册上,而且据翁师傅所说,那是一笔大数目的交易。”

红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往后翻——

「今日,彼君询余,能否将所制作品,放大至十倍之巨。余感念彼之赏识,更添雕琢之心,遂应允其请,誓将神像依约放大。然则,此事非易,单凭余一人之力,欲按期成此大批巨制,实属难能。故集全家之力,共襄此举,日夜赶工,冀望于一月之内,圆满告竣。愿天佑吾辈,使此番劳作得以顺利,不负彼人厚望」

“为什么要在一个月内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