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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没事吧?”红福火急火燎进来,将他家先生周身扫量了遍,眉心皱出了疙瘩,“先生这是又复发了吗?”

“……我没事。”任红官再怎么佯装淡定,也掩盖不住这张脸透出的病气。

没等先生应话,着急忙慌的红福就边拉柜门,边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不用找药,也不用麻烦韩医生。”红官连忙摆摆手,“就是喝水呛了下,现在好了,没什么大碍。”

他撒起谎来完全不生涩,还清了清嗓以示无碍。

红福动作一顿,这才舒展了眉眼,想扶他到床上休息,红官却道:“等会儿我要到院子里坐一下,您先去忙吧。”

他想打发红福赶紧走,嗓子隐隐有些发烫,眉心微微拧起。

“诶好……”红福心眼不多,“那我推您出去吧?”

红官再次摆手,“麻烦您把预约咨询闯关的客户资料给我看看。”

“好,我马上去拿过来。”

红福一离开,红官就打了个寒战,把脸捂进被子里咳了起来。

熟悉的钝痛感遍袭五脏六腑,全身似被掏空了般,气力都用在了咳嗽上,每次咳嗽的间歇还得大口喘息,而室内的空气在呼吸间仿佛变得越来越稀薄。

酸痛灼烧着咽喉,像横插着一根针,每使一分力都异常刺痛。

红官双眸蒙了层水雾,指关节因用力攥紧了被子而透着死白,喉间的咳嗽依旧止不住。

这次和以往不同,剧烈咳嗽的脸却没有一丝血色,反倒是嘴角开始渗出鲜红的血液,一点一滴,很快就在被子上留下斑斑血渍。

漫长且沉痛的咳嗽过后,苟延残喘有了具象化。

他失力地趴在床沿,拼命地喘息,但这里边的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让他对呼吸的渴求愈发强烈。

红官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地流逝,就像那不断滴落的鲜血一样,无法挽回。

关煞将的短命诅咒果然不可抗力。

这么算起来,他应该是止步于最年轻时的一任。

枉他之前还为“久别重逢”窃喜,但他不甘心也不舍得呀,即便在短暂的生命里,半年也不短了。

缓了许久的劲,迷离的眼神才重新聚焦起来,等红福再次进来,他已经恢复了从容,折叠好被褥掩饰过去了。

“先生怎么突然想看客户资料了?”红福不解地问。

他大概是忘了,在红官身体无恙时,都是每天必看,为守关提前做准备,这俨然成为一种生活习惯。

但从生病开始,生活失序了,习惯打破了,只是红福的适应性还没有红官快。

红官不紧不慢地一页页读,“躺久了,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红福心想这哪是活动筋骨,这是要命好吧。

但话不能这么说,毕竟先生比较敏感。

所以他琢磨了下,才拐弯抹角道:

“先生啊,我一直觉得您和连先生都是大忙人,有空也只在红宅和连怀居转悠,都没什么机会去到处走走,趁着年轻不妨四处看看风景。”

红福说这话时推开了窗,黄昏的光泄进来铺了一室,很暖很温柔,即使是落日余晖,淡淡的金光洒在红官身上也添了抹生气。

“再等等看吧。”红官随口一答,但脱口而出后忽然有些鼻酸,等什么呢,无非等时光一点点消逝。

红福的话有几分道理,但他这个模样又能走多远?

如果余生漫长,他们会在一起做的事很多,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数数繁星,品四季茶香,读四海名作,切磋所学技艺,鉴赏名家典藏,等待海上日落日出,再看漫山花开花谢……

可遗憾本就是人生常态。

只是这次唯一遗憾,还是再次给连古带来了遗憾。

连先生明明那么努力,付出了那么多,早该得偿所愿才是……

喉间残余的酸涩全都涌上了双眼,连眨眼睛都有些胀痛。

“安排一下吧,最近一周。”红官将资料递给红福吩咐了句。

“什么?”红福惊讶地看着他的腿,仿佛在说“看这不还坐着轮椅么”。

红官垂眸扫了眼还有些使不上劲的腿脚,神情和语气一样淡,“我没什么问题,不要让他们等太久了。”

红福有些不太明白先生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着急了,还想进一步劝,“可他们这些天也等过来了,不外乎多等些时日,先生还是再调养调养吧。”

这些客户虽然都是早早排了期,但都并非等不起,先生要养病自然都能理解,毕竟与他们身家性命息息相关,当然希望先生身强体壮,这样守起关来也能稳妥些。

红官自然明白红福的意思,只是再调养下去,怕是得失约了。

“没关系福叔,我有分寸的,都排上日程吧。”

以连古的脾性,一定不会让他跟在身边行动,他寻思着,接下来有段时间会见不到对方,与其虚耗生命干等着,不如就把正事做了,免得都和他一样翘首以待的人却没结果。

红福考虑再三,还是把韩杨给请了过来,当然也有想借医生的口嘱咐病人多休息的意思。

但韩杨就像计承一样走了个过场,进房不到十几分钟就出来了。

出来后表示红官的腿脚再过一两天就能下地行走了,只要不是蹦蹦跳跳的,问题都不大。

有了韩医生的话作保障,红福总算能安下心来,按先生的吩咐将过来咨询闯关的人在一周内排满,再有人求见就先不应了。

韩杨带了些药过来,红官照单全收,该吃吃该喝喝,完全没有问是治什么病的。

死马当活马医,他已经懒得过问了。

晚间,连古来了一通电话嘘寒问暖,明明才分别不久,就好像多长时间没见面似的,字里行间透着关切。

连古表示联合军政答应外借设备,但需要签协议办手续,这两天都在外地回不来,嘱咐他要吃好穿暖休息放松。

对方的声音就如此刻脚底板熏着的艾,温经通络,红官静静听着,身心渐渐放松了下来。

“想你了。”对方说。

“嗯。”红官的脸微微发热,心想这艾真是个好东西,这么一熏,原本气滞血瘀导致的四肢麻木疼痛也有了好转。

但他不能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声线就要抖了。

“办完事我就回来,在家安心等着。”

没有冯陈褚卫陪伴着去,红官都不好通过他俩了解连古的状态,答应红福先温养两天再接待客人,便只好在后院看书写字晒太阳。

这段时日以来疏于打理,室内的书籍、字画铺满书案,他也没叫红福整理,自己随手一扫,扫出一块地方写字。

他不再抄经练字,而是从抽屉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信封,着笔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