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一闪,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山野岭,周遭杂草丛生,眼前是一条蜿蜒小径,曲折伸向幽暗的密林。
红官定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在连古的本命关内,怎么会出现这个地方?
这个他少年时期只来过三次,却印象深刻的地方。
这么说来,连古也曾经来过这里?
还是说因为入了别人的关,自己也受到了影响,所以才在关内呈现出属于他的情景?
红官心间异动,拔步就朝小径深入。
拨开树叶,一座再熟悉不过的矮坟在预料中出现了,那个最不想看到的身影还是看到了。
十岁的小红官披麻戴孝跪在坟前伤心地抹着眼泪。
墓碑上贴着尤小怜的旗袍照片,就是红官枕边怀表里的那张。
这座坟是林耀堂给尤小怜立的,墓碑也是他让人刻的。
对于母亲的猝然离世,红官完全没有尽到一个孝子的本分,被困了个把月后才放出来,那时许多事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而为生母扫墓这事,在历代关煞将中是不被允许的,红官当年也是悄悄跑出来,连林叔都来不及通知,所以此刻坟前的小身板伶仃单只,才会大放悲声。
红官抿着唇,没有靠近,也没有出声打扰,即使现在看着以前的自己,多少有些可怜,但再多辛酸感慨也都成为了过去式,迫在眉睫的是找到连古。
入秋的深山老林,处处透着凉意,风声呼啸,树叶沙沙响动,夹杂着小红官呜呜的哭声,说不尽的凄寒。
红官举目四下扫了一圈,晃眼间似乎看到了一个黑影,很快又隐没在草丛中。
那是……
乍眼一看以为是什么豺狼虎豹一类的深山野兽,红官敛着口气小心翼翼过去。
那个黑影闪得快,红官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草丛里钻,顾不上许多,迈步就向前追去。
谁知才追出去没几步,小腿就传来剧痛,红官疾然刹住脚,差点摔跤。
被蓦然一棍暴击在胫骨上,深入骨髓的疼痛,让红官倒吸了一口冷气,险些站不住。
翻手就抓住了正要落下的粗木棍,猛然一拽,伸出另一只手向旁捞去,下一秒,他的动作顿住了,同时顿住的还有他惊愕的神情——
眼前是个及胸高的少年,脸上缠满了带血的绷带,独独一双漆黑如浩瀚夜空的眼珠,寒光闪闪,锐利有神。
红官一时忘了呼吸,罗叔说过连古的脸在被解家人殴打后毁过容,在他还是十几岁灾星的时候。
这血绷带缠着一张怎样的脸,红官无法想象,只觉看着他,心尖都在痛苦颤栗着。
想说的话太多,开口时喉咙却像被什么卡住了般。
那双眼折射出的光辉,似是含着泪光,明朗却忧伤,抱着极大的敌意瞪视着他。
这次的本命关很不一样,作为关煞将的他,竟然能完全参与进来!
灾星手中的那截木棍带着泥屑,看得出来是匆忙间的就地取材。
“……为什么要偷袭我?”红官柔声询问。
“闭嘴!再敢靠近他一步,我打断你的狗腿!”灾星压低的声音透着凶狠。
是把他当成要抓走小红官的解家人了吧。
毕竟三次逃离出家,有两次是被解三带人给抓回去,任他怎么拼死反抗,都无济于事。
想来,那糟糕不堪的一面是被灾星撞见了。
只是……
红官眸光微微闪动,对方的眼神仿佛刺穿了他的心肺,尖锐的疼痛灼烧着全身,使他的灵魂首次因为羁绊而有了重量,甚至变得沉重不堪。
“他把你害成这个样子,你不恨他,还要帮他?”
灾星举起木棍,怒眼圆瞪:“不关你事!快滚开!”
红官微微倾身,很想亲近他,抱抱这个人,可是脚步就跟灌了铅一样,迈不动腿,是本命关的阻力还是自己根本就力不从心?
他咬咬牙,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你为什么要帮他?”
“都说了不关你的事!你们解家除了他就没一个好东西!”灾星对他的突然出现,怀着满满警惕,丝毫没有交谈的余地。
红官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将他全身上下看了一遍——
灾星撸起袖子的一截手臂,挂着几条结痂的长长爪痕和红肿的手指掐痕,卷起的裤腿也缠着松松垮垮的绷带,或许身上还有许多伤痕……
红官凝视着他的脸,抬起手要碰他,却被他一下躲开了。
心头一酸,红官轻声问:“很痛吧?”
灾星没有回答,而是隔着树丛,远远地看了小红官一眼。
红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一叹,撒了个谎:“我不是解家人,我……只是个算命的。”
看他脸上漾着一丝温暖的笑意,灾星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眼中的敌意没有消散。
红官深呼吸了下,缓和了声线,将他的遭遇复述了遍:
“我知道你叫做灾星,还因为帮助他而受到了解家人的伤害,他们把你的腿打断了,放狗咬你,还差点把你给埋了,是你的罗叔救了你对不对?”
灾星目露诧异,犹豫的间隙,红官就已经伸过手来了。
啪!手被大力拍开,灾星瞪着他半天,胸口起伏的频率逐渐降下来。
“……你真是算命先生?”
这声质疑也卸下了部分心防。
红官眉间舒展开,趁热打铁:“是。我还能算出你和他将来的事。”
灾星双眼一亮,随即眯缝了起来:“哼,事在人为。”
“那你总该信本命关吧,不然解家的关煞将从哪里来?”红官朝坟前的自己瞟了眼。
看他略有迟疑,红官撩开长衫下摆,忍住腿痛蹲身下来,以稍平等的姿势微仰起头看他:
“不管你是觉得他可怜还是什么原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有他的路走,你也有你自己的路要走,不要参与也不要干涉,离得越远越好,明白吗?”
听到了不中听的话,灾星往后退了一步,抗拒之意十分明显:“你就是解家派来的!解家要打听什么事很简单。说!伪装成算命先生到底想干什么??”
红官目光再次搜索了一圈,找不到连古本尊,也不知道他藏在什么角落,就耐下性子安抚灾星的情绪:
“你先听我说,我对你们完全没有恶意,”红官张开了双臂,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劝说远离无果,那就换个策略,“你好像很关心他,为什么不直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