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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官眉头紧拧,目光凛然,掐诀不停:“吾奉灾星官令,令兵马悍将相助,助吾开启本命关……开!”

诊疗室内除了呼吸机的噪声,就没有其他动静异常。

红官心骤拧紧,脸色变得煞白,手心不自觉出了汗,已经过了10分钟,再没动静,这个对他投注深情目光的人,就要从眼前彻底消失了……

《神煞录》中的折痕,难道真是连古闲极无聊折出来的,只是凑巧成句,实际毫无意义?

那连古和黑蜂一前一后,明示暗示年轻人闯关能成,也绝不是空穴来风。

《神煞录》不会说谎,祖师爷更诚不欺我,所以,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外面一群人都在焦急等待好消息,要是这么个草率结局,实在对不起所有人!

这个责任重似千斤!

他不甘心就此放弃!

再试一遍。红官心跳如麻,额角鬓角都渗着细密汗珠,抿唇捏紧了颤抖的手指,强行集中精神捻指念咒,再次掌心画符:

“天地大造化,总在玄窍中,人能知此窍,万法总能通。开!”

这一声令下,噼啪滋啦响,诊疗室内的灯忽然频频闪动起来,呼吸机显示屏上的参数波动得厉害,沈大公子眼里犯了迷糊,疲乏如期而至,眼皮控制不住地往下压。

以关煞将为中心,脚底赫然开了个红色的圆形符阵,熟悉的红光从下往上扑了一面。

不知从哪里起的风,吹得他长衫乱摆,也吹得病床下垂的床单唰唰晃动。

他知道成了!凭空开启本命关的诀窍终于在这一刻变成无与伦比的硕果,重重落在他身上。

红官目光坚定无比,按下心头的喜悦,将胸前的桃木珠子一拽,松开了金刚伞,跨前一步,执伞站在沈大公子的病床旁,遮住他身体,不让任何邪祟灾厄近身。

红色符阵阵中心如有股拔地而起的劲风,漩涡般开了个黑不见头的通道,通道口蹦出来两个木头童子,晃着脑袋来到红官面前相视一笑后拜了一拜。

红官第一次觉得这俩童子十分亲切,不知觉中竟对它们扬起了唇角,意识过来后,他眸光微凝,掷出一条红线,将红线一头缠在沈大公子手指上,一头系在童子手腕上,接着撒出一把铜钱,用铜钱开路。

铜钱滚进了黑暗处,引路童子一转身就蹦蹦跳跳往通道里跑,眨眼间就埋进了浓沉的黑色中。

“听我口令,跟上前。”红官沉着声开口,沈大公子昏昏沉沉地从床上起来就往黑洞走去,仿佛前边有一股什么力正拽着他。

只是没走出两步,他就要回头,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

“别回头!”红官及时沉喝阻止。

一回头恐怕会见到自己躺床上的死白模样,要是那样,指不定会吓得魂飞魄散。

上一任关煞将说过,曾经有个闯关者不听口令,结果“死”在了入关口。

这个“死”其实就跟行尸走肉差不多,土话说就是魂丢了。

随着眼前一道强烈的白光淡弱下来,红官的意识倏忽跟着来到了一座庄园,只是眼前的景象相当模糊,那样子跟加了滤镜和柔光一般,看上去十分不真实。

庄园里种了许多花,其中要属栀子花和风雨兰开得最好,成片的蜂蝶环绕,但最吸引眼球的是篱笆墙上攀爬的蓝雪花,叶色碧绿,花色幽蓝,而在一簇簇蓝雪花的篱笆缝隙中,透出了洋房别墅二楼的露台一景——

一个身穿素净白裙的女人正在剪枝插花,简约茶几上放着个通体纯白的花瓶,花朵应该是从园子里摘的,五颜六色都有。

耳后别着支珍珠发卡,黑色大波卷发顺着倾斜的肩头滑落到胸前,侧面仰望,这女人全身都罩着层朦胧的光晕,尤其是那立体的五官。

鼻梁高挺如展翅的海鸥,下颚线条流畅,衬托得脸型纤瘦柔和,加上通透健康的肤色,看起来十分精致。

那似有似无的哼唱声从女人嘴里传出来,白皙纤长的手指持着剪子轻轻划过花叶,温柔而专注。

就像一幅充满意境的油画,庄园、阳光、女人,浑然天成。

哇啊——

里边突然传出了一阵孩子啼哭声。

女人大怔,猛地站起身来,着魔般将花瓶刷啦摔了一地,脸上露出了惊惧又恐怖的神情。

和谐不复存在,画面就此碎裂。

就在红官疑惑时,那原本温柔的女人竟抓起茶几上的一把剪刀,往房间里冲进去。

不好!红官心房一震,念头刚一产生,意识就来到了房间里。

房间一片狼藉,玩具和花朵撒落一地,和露台外的干净形成强烈对比。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玩轮滑摔倒在地,趴在地上起不来正哇哇大哭。

那女人冲进来,看着眼前一幕,瞳孔地震,她的作品成了一堆糟心的垃圾。

女人厉声大喊:“到底为什么要一次次毁掉我的心血?不是让你别玩了吗?是你自找的,还敢哭?为什么要哭?!”

暴怒的女人加上手里锋利的剪子,让男孩更加惊慌地嚎啕起来。

“为什么要来折磨我?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啊!”女人崩溃地一把将男孩拽起,连拖带拽地拖到露台。

“哇!妈妈对不起!对不起!你别打我,别打我……”男孩慌忙想要挣脱,带着轮滑的鞋子一蹬,把女人绊倒了。

心中的烦躁被一下点燃,女人的声音变得尖锐:“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变成这样!你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为什么啊?!”

那锋锐又冰冷的剪子在男孩胸前晃动,随时都有可能插进胸膛。

女人布满血丝的双眼,满带憎恨,面目瞬时变得狰狞可怖,和之前插花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

这样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把男孩吓得不敢出声,憋得脸蛋通红。

沈局说过,大公子的母亲在生完他之后,得了产后抑郁,一度想杀了自己的孩子,这么看来确实有重度抑郁的倾向。

“太太?”房外传来女佣人的声音。

女人幡然清醒,房间门咔嗒一声被打开,她猛地将烫手的剪子扔掉。

“太太您怎么……天啊!”年轻的女佣一脸震惊地跑过来,难以置信地将大公子拉开,“大公子快过来!”

女佣将男孩护在身侧安抚,皱紧眉头倍加警惕地看着女人。

男孩再次放声大哭,边抽泣边委屈求带:“云姨,我要出去!我不要在这里!我不要!”

女人捂着自己的脸,惶然摇头:“不!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

“太太您一定要多休息!大公子我来带吧。”女佣将大公子抱起身,准备匆匆带离房间。

女人挣扎起身,几乎是扑过去,将男孩强行搂进怀里不断亲吻,语带哭声:“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一点,听话一点呢?”

这是沈大公子本命关,关内所见的是他从小挥之不去的阴影。

可沈大公子人呢?那个本应该亲自闯关的人藏在什么地方?

难道又像上次那样,闯关者以第三者视角观看关内发生的一切?

红官试图出声寻找,视线扫了一圈后发现,那花丛中缩着的身影,似乎正是大公子本人。

大公子穿着蓝条病号服缩在花丛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缠着绷带的脑袋埋得低低。

红官沉默地观察了阵,大公子那姿势就像是睡着了。

直到园子一侧的花圃里传来了男童的笑声,他才轻微动了下,转动脑袋,抬起一只眼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花圃旁,一只沙燕风筝颤颤悠悠地飞高,男孩拽着线绕花圃跑,女佣在一旁欢喜加油鼓励。

眼看着风筝越飞越高,比树梢还高,男孩那张倔强的细嫩脸上,才扬起个轻盈灵动的笑容,这么看来,倒有几分现在面相的影子。

这边的沈大公子静静看着,不被打扰的岁月静好,总是让人心头眷恋和怀念。

他不知道的是,二楼的露台栏杆正倚着个熟悉倩影,女人目光柔和地看着楼下这和谐一幕。

一阵电话铃响,女佣接起电话走开了。

男孩欢呼雀跃地拉扯着风筝线,不断朝女佣喊:“云姨您快看啊,看我厉不厉害?”

女佣云姨招了下手回应,听着电话越走越远。

沈大公子蓦然站起身,脸上的肌肉正绷紧,定定地看着不断向男孩靠近的女人。

“小时。”女人温和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妈妈来陪你玩。”

男孩如临大敌般警惕后退:“不要!”

女人嘴角的笑容一瞬僵住,想靠近一步抱抱他,可男孩眼里的戒备就如同毛刺穿心房,疼痛在提醒她,这孩子是来讨孽债的。

“小时,”女人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张开怀抱试图靠近安抚,“妈妈不会伤害你,快过来。”

沈大公子神情微动,竟挪动了脚步,却始终没有上前,仿佛那一瞬冲动只是错觉。

男孩紧紧拽住风筝线,浑身似绷紧了的弦一样,带着胆怯求饶的神色,手指不住地绞紧风筝线,却发现怎么都拽不动了。

原来风筝卡在了五楼露台的栏杆上。

男孩无助地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云姨!!”

很难描述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刺猬妈妈拥抱不了刺猬崽子,还得时刻小心翼翼地躲着不能扎到自己的孩子。

但这一声呼喊,无疑比张开全身刺迎接她的拥抱更加残忍,女人被扎出了一身血窟窿。

沈大公子直愣愣站着,眼睁睁看着那女人孤身坠入了冰窟,却只是抿紧了唇,没有任何表态。

女佣云姨终于往男孩这儿扫了眼,忽然电话也不听了,拔腿跑过来:“太太!”

见云姨奔过来,男孩如同虎口脱身,匆匆跑开。

“太太您不能这样,先生已经吩咐了,让您多休息,外面风大,不要下楼来吹风,我带您上楼休息。”

女人一把甩开女佣将要强行搀扶的手臂,冷冰冰地瞪了她一眼,随即奔上楼去。

沈大公子往楼上一瞟,似乎被刺激到了某根神经,满身凶煞地追了上去。

红官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视线紧随而上。

五楼露台缠着一只沙燕风筝,男孩的小身板正蹲在露台栏杆处。

前阵子因为台风,五楼刚翻修不久,露台的栏杆还没有重装,沈局还打算将防腐木改成玻璃栏杆,只是顾及到装修噪音会影响到女主人休息,所以搁置了五年迟迟未动。

但女人知道,五楼栏杆不稳,或许都无法承载一个五岁孩童的重量。

而当她慌急奔上去时,只见男孩从栏杆处拉起被卡住的大风筝,两只脚踩在栏杆下扶手处,高举起风筝,准备往下扔。

“小时!”女人惊叫一声,这把厉声使男孩浑身一震,重心往后一压——

咔嚓一声,防腐木终于被压断。

男孩整个人随着栏杆悬了空,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白色身影闪电般扑了过去,但因无法控制力道,整个人被惯性拖出去了大半个身子。

“小时!小时!”女人含着泪连声惊呼,那纤细的手臂刹那迸发出惊人的力量,五指紧紧拽着小时的衣领,“小时别怕!快!快抓住妈妈的手!”

“我怕!我怕啊!”男孩晃眼所处的高度,吓得哇哇大哭,拼命挣扎,重力拖拽着女人身体往下滑。

与此同时,沈大公子在楼道内遇到了凶煞,即本命关内障碍者,正拼命阻拦着他往楼上奔。

楼梯每一步台阶和扶手都伸出了如暗影浓墨般的长肢,挥舞利爪玩命地拽着他,那来自四面八方的力仿佛要将他四分五裂开去……

“小时……”女人的声音克制不住颤抖,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没力气支撑重心不断下坠的身体,“小时你听妈妈说……”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就从露台处滑落下去——

刚奔上来的女佣,惊见这最后一幕,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等沈大公子克服重力阻碍跑上楼时,飞扑过去也拽不住那一抹白,他探出的脑袋,只看到女人将男孩搂在怀里,眼里透出了那抹他从未见过的光,而那把虚弱的声音断在了半空,无声的嘴型留下了坠楼前的半句:

不要害怕……

砰!

风筝不知从什么时候脱离了手,重新高飞。

女人以血肉之躯抵挡了生命最重的撞击,流下了一滩浓稠的鲜血,化作整片庄园最艳丽的花,孤独地绽放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沈大公子全脸失色,怔怔张着口,眼泪坠向地面,在半空被风吹散。

五岁的他,被涌出七窍的红花惊得失语了半年,被治好后,整个庄园就流传着女主人抑郁症爆发,抱着亲生儿子跳楼自杀的说法,而他竟也稀里糊涂的信了。

他明明经历了全过程,为什么唯一一个能为母亲作证的他,却坚定认为是母亲害他而最后良心发现当了肉垫?

……原来,原来,他从始至终都拥有母爱,只是恩慈来得沉重,他无法担负,所以在潜意识里就自动抹去了自己犯过的糊涂事和致命错误,又将这一切归咎于无法言说母爱又无法为自己辩驳的女人身上……

最后为什么留下那半句“不要害怕”——

是因为女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而死状恐怖,所以让他不要害怕?

还是因为自己恒久离开,将来的一切都要靠他独自面对,才让他勇敢点,不要害怕?

还是想表达母亲并不可怕,所以不要害怕靠近,不要害怕接受她的爱?

沈大公子困顿难解,而这一切都融进了随风消逝的往事中。

风筝本该高飞,而爱,冥冥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