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黄雀
晨钟悠扬,人潮熙熙,在扬州的大明寺前,不断的有人流涌过,都是为了生计奔波之人。
大明寺门前的一个角落处,有一个档口正在摆弄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灰色布衣人,身材瘦小,脸上三缕长须,双目上翻,竟是白茫茫的一片,似是个盲人,他正摸索着将一张小旗挂起,摊前摆了张小桌,桌上放了个鸟笼,笼中有个黄色的小鸟,笼前则放着一叠纸张。
小旗终于挂起,旗上几个字︿﹀铁口神断,原来却是个算命先生。
街上人流渐渐多了起来,算命先生摆好摊档,便静静地坐在桌子后,仰着头双目泛白。
时至正午,大明寺出入的香客多了起来。
这个时候,街角行了个人过来,二十多岁样子,脸色有点苍白,眼圈黑黑,一边行一边打着哈欠,神情飞扬,心情开心的样子。
很快便行过老者的算命摊档,过了十多米,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回到摊档前站定,啪的声响,手掌已拍在了桌上,指着盲人骂道:“什么铁口神算,捞白食的,将昨天的五纹钱还回给我”
原来这青年叫蔡奕,就住在大明寺转过的街尾处,家中有一大间铺子,做着药材生意,他是家中独子,父母中年得子,平时对蔡奕十分宠爱。
这蔡奕平时游手好闲,最是喜欢赌博,昨天经过算命盲人的摊档时算了一卦,当时盲人说他印堂暗灰不宜赌博,但蔡奕偏不信邪,依然去银钩赌坊赌了一宿。想不到他的运气超好,一宿下来,竟赢了三千多两。
当他经过算命摊档的时候,想起昨天算的那卦,当即就要找盲人的麻烦。
老者一动也不动,微笑着道:“公子,你原是带着五百四十七两二十纹的,现在只剩下二十纹了。”
蔡奕大怒:“混帐,昨晚我赢了三千多两。”手伸入怀内,就要掏出所赢的银票,手在怀中摸索,脸色忽然大变,怀内的几千两银票已经无影无踪。急忙将身上的长袍脱下,浑身搜寻了个遍,竟然真的只得二十个铜钱。
蔡奕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心道:“从赌坊出来,我还特意摸了下怀内,当时银票还在,然后我只在街角吃了碗豆浆,行到这里都没接触过任何人,银票会在哪里跌落了?”
忽然跳起身来,向街角卖豆浆的摊档冲去,去到街角,四眼望去,却哪里还有摊档的影踪?
蔡奕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心中想了想:“我昨天带了五百四十七两银票他都知晓,真神人呀”对盲人更是深信不疑,当下在档前坐下,恭敬地道:“大师,你真的厉害,再帮我卜一卦” 老者打开鸟笼的竹门,笼中的黄雀轻快地跳上桌上,从叠着的纸中叮出了一张纸来,蔡奕连忙接过纸来,打开看时,只见上面写着个鲜红的禄字。
老者轻叹一声道:“公子,这次我不收你的钱,还是回去吧,该吃就吃该玩就玩。”
蔡奕吓得肝胆俱裂,声音抖震地道:“大师救我” 老者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蔡奕。
蔡奕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当晚便发起烧来,冷热交替,吓得他的父亲连忙请了回春堂的大夫过来,吃了几剂中药,到了第二天,蔡奕不但没有好转,反而神志迷糊了起来。
蔡家只有这一个独子,眼见就要夭折,当即哭声一片。
到了当天傍晚,蔡奕清醒了一会,便将卜卦的经过说给了蔡父知晓。
大明寺旁,算命老者正在收档,忽然街口匆匆的跑来一人,一下子跪在了摊档前,哭泣着道:“大师,大师请救我儿” 正是蔡奕的老父。
老者也不搭声,仰起头来似是思考着,良久,才道:“也罢,施主,如果要救贵公子,不是没有办法,只怕你要破费点钱财”
蔡父连忙道:“大师,只要救得我儿,多少钱我都肯给你”
老者伸出一个手指道:“一万两。”又道:“这银子不是给我的,你将这一万两银票用个盒子装了,今晚午夜,你背着令公子去到城东的土地庙内,将盒子放在祭台上,你父子就在下面跪着。一个时辰后如果贵公子无恙,那就跨过了”
说完,也不再理会蔡父,收起摊档自个而去。
“一万两?”蔡父回到家中,望着淹淹一息的儿子,一咬牙,将家中所有财产变卖,方才集够一万两,当夜蔡父背着蔡奕两父子来到了城东的土地庙,将装着银票的盒子摆上祭台,然后跪在下面,头也不敢抬下。
过了几柱香的时间,两人鼻中忽然闻到一阵奇香,倒也奇怪,原来躺在地上就快要断气了的蔡奕,竟已慢慢的清醒了过来。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蔡奕竟已变得生龙活虎,哪里还像个病人。
父子两人匆匆将祭台上装着银票的盒子拿起,回到家里,蔡父打开盒子看时,盒子空空的,哪里还有银票的踪影。
这样的故事时不时就在扬州发生,俱是一个盲眼算命先生和带着的一只黄雀。
早上的扬州,天才蒙蒙见光,许大勇早便己在巷口摆了张台,台上摆了扇猪肉,许大勇三十多岁光景,肤色古铜色的,在此处买肉已有五六年左右,平时总是笑呵呵的,买肉老少无欺,生意倒是好到不得了,每天三头猪,不到正午便已全部买完,这天还剩下半扇猪肉,挡口前刚好没人,这时从街口行了个老妇过来,对许大勇道:“老板,给我切七斤六两五钱的肉”
许大勇抬头看了一眼老妇,眼中一道精光闪过,也不多说,切肉称好:“总共五千纹银” 老妇提了肉道:“晚上去庆春楼结算,是天字七号房”
在和许大勇隔了两条街的街口,一对年轻的夫妇正在门口告别,夫丈早几天刚应了扬州府的差役,今天早上正准备去点戍,行到街口,和一个小孩碰了一下,手中忽然多了一张纸,打开看时,纸上涂鸦似的画了个鸟儿,青年盯着鸟儿的头部眼晴处面色忽然灰暗,叹了口气,转过街口,向着府衙的另一方向而去。
西湖边上,一对父女正在湖边买唱,地上的盘子里稀疏地放了几个铜板,周围行人稀少,忽然飞过来一只黄色的小雀,嘴上叼着张小纸条,就站在盘子沿上,一双眼睛望着买唱的俩父女,片刻将纸条放入盘中,展翅飞走。父女俩望着飞走了的黄雀,对望了一眼,默默的将东西收拾好,转头就走。
县府门前,一名官员行出门口,想着去隔壁的望江楼吃午饭,上了望江楼,点了几个小菜,吃得正是起劲,小二送上了一壶酒,官员心道:“我没点到酒呀”正想叫住小二,眼睛忽然盯着酒壶上画着的一个小鸟,小鸟生动活泼,但却是没画有眼晴的。
华灯初上,平时热闹的庆春楼依然是热闹,只不过陆续入了二十七批客人后便已闭门谢客了,这二十七批客人有老有少,有的是一人,有的是七八人一起,有僧有俗,有商人有买肉的,还有坐轿来的官员。
又过了片刻,街上又陆续来了一班小贩,在庆春楼周围散开叫买,一位老农从街角转出,六十多岁光景,身形瘦小,胁下夹了把雨伞,行到庆春楼门口,四周看了看,便径直入了门口,轻轻的敲了几下大门,大门吱的一声开了半边,老农径自入去,大门随即关闭。
冼太夫人来到扬州已经快半个月了,杨广还未召见他们夫妇,因为玉冰花被盗,她只好吩咐朱文在扬州寻了一件三尺多高的珊瑚作为贡品,送入宫中献给了扬广。
平时一行人就住在城东的驿站内,等待着杨广的召见,李成沣等人也被冯宝邀请着一起住在驿站。
这天早晨,一队官人来到了驿站,却是宫中的官员来到了驿站宣读圣旨,宣召冯宝和冼英夫妇入宫见驾。
旨意大意是扬广要在偏殿召见谯国夫人夫妇等等。
冼太夫人夫妇于是早早便已穿着朝服,由宫中太监领着在偏殿候着,时至正午杨广方才步入了偏殿,和冼太夫人见过后。便和冼太夫人闲谈着龄南的事务。
杨广时年48岁,鬓边已经白发斑斑,身材消瘦,眉头轻皱,和冼太夫人讨论局势的时候目光有点恍惚,好像心不在焉似的。冼太夫人心中有点不快,但却不敢表露出来。
二人谈论了半个时辰左右,杨广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冼太夫人见状,知道杨广已有逐客的意思,刚想要告辞,却忽然见到一名太监匆匆地走了入来,在杨广身边轻轻地说着。
杨广眉头舒展开来,吁了口气。回过头来,对着冼太夫人笑道:“谯国夫人,联刚有点事情,怠慢夫人了。”
冼太夫人连忙站了起来,恭敬地道:“皇上,是臣妾碍了皇上的正事。”
杨广摇了摇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南阳公主…”
当下杨广也不隐瞒,将事情细细道来,原来南阳公主杨凤仪是杨广的长女,是妃子陈丽华所生。
杨凤仪从小聪明伶俐,深得杨广的喜爱,但从八岁开始,便患上了一种怪病,每年都会发作一两次,发作的时候全身冰冷,无论盖多少层被又或者烧几多个火盘都不能抵抗。
杨广召遍天下名医来诊治,但都找不出原因,药石吃了无数,偏方也用了不少,都是没有效果,后来御医只能用上大补之物,比如人参鹿茸之类。
但是也是奇怪,杨凤仪每次都是发病十五天后便会自动痊愈,病痊之后又与常人无异。
杨凤仪往年都是一年之中会发病一两次,但是从前年开始,发病的次数开始增加了,从前年的发作四次,到去年的发作六次,今年更是频繁,每月几乎都要发作一次。
从发作到痊愈,依然是要十五天,今天就是杨凤仪发作后的第十五天,杨广本来是忧心忡忡,太监刚刚告知女儿好转,才稍稍放下心来。
冼太夫人听杨广说完,和丈夫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满是惊异,杨广看到二人的神情,苦笑道:“凤仪这孩子从小就乖巧,只是不知上天为什么要她受这些苦,倒让谯国夫人见笑了。”
冼太夫人连忙站了起来,道:“皇上,请恕臣妾无礼,南阳公主的病症,臣妾曾经在岭南见过,就和南阳公主的状况一模一样,所以才觉得诧异。”
杨广的手不由自主的抖动了起来,颤声道:“和凤仪一模一样,后来,后来如何?可曾医治好?”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冼太夫人,生怕她的口中说出个不字。
冼太夫人吁了口气,微笑着道:“皇上,后来该女孩给位高人医治好了。”
杨广听到女孩给医治好了的几个字时,一下子瘫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
冼太夫人继续说道:“臣妾府上有位将军的女儿,也是八岁开始发病,每次发作都是和南阳公主一样要十五天才好,到了十五岁那年,也是每个月发作一次,到了后来更是几天发作一次,药石无郊,最后寻了位高人,一个月就将该女子医治好了,现已过了三四年,再没听说过发作了。”
冼太夫人又道:“该高人就在岭南北部的韶州府的南华寺,是位得道高僧。”接着道:“臣妾这次上朝面圣,路过南华寺,还专程去拜访了该高僧。”
杨广心中狂喜:“夫人,联即刻派人去接高僧来扬州,夫人你派个知晓的人陪着去。”
冼太夫人苦笑道:“皇上,只怕不能,高僧今年已经九十岁左右了,我怕他经不起路途奔波,不如就让南阳公主跟随我回岭南,找他医治如何?”
她心中有些原因不敢明言,因为当时她去拜访高僧的时候说起上朝面圣,想不到该高僧对杨广破口大骂,如果杨广派人去召,只怕无法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