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负伤的众人一眼,洛慈高声道:“百斛将军马上就到,诸位再坚持一会!”
随后她看向晏温,眸中坚定有力,她说:“照顾好自己!”
看了一眼对面穿着金甲的人:“我要去结束这一切。”
晏温知道她要去哪,点头道:“去吧。”
深深对视,洛慈飞扑过众人,将插在尸体上的破山剑用力拔了出来,血渍高高溅起,有几滴落在了她白皙的面颊上。
她根本没注意到,手中破山剑刀刀见血,敌人不堪一击,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她就到了楚洵的眼前。
她飞跃过来,剑尖直指楚洵眉心。
李将军高呼:“护驾!护驾!”
楚洵嘶声力竭:“都不准动!!”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众人停下了动作,眼睁睁的看着那利刃落在帝王眉心。
四周诡异的安静,只剩下军旗被秋风吹的猎猎作响。
提着的心不敢落下,只差一点!只差一点那破山剑就会穿过楚洵的脑袋。
等了许久,楚洵轻笑出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赌对了。
他不停的笑,眼睛湿热,洛慈举着剑的手用了紧了紧,冷声道:“你真是个疯子!”
日思夜想的人如今近在咫尺,堂堂帝王众目睽睽之下红了眼眶,他抬起手,颤抖着想轻抚她的眉眼,才有动作便被她戾声警告:“别动!!”
手僵在半空中,片刻缓缓落下,他眼睛都不眨的看着洛慈,话却是对一旁的李将军说的:“鸣号,至戈。”
号角声响起,厮杀的楚军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茫然回头,只见一女子剑锋直指帝王眉心。
洛慈明白他的意图,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楚洵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如当年独属于她一人的南希哥哥。
“朕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再有无谓的牺牲。”
他的话让洛慈有了片刻的惊诧,不确定道:“是为了见我?”
楚洵自嘲一笑:“小慈,我们之间怎么就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了,朕想见你一面,都要靠沾旁人的光。”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晏温,眼睛里是不甘和无力。
洛慈咬牙切齿,低声质问:“这么多人的牺牲在你眼里算什么!”
“为了一己私欲,不顾他们的死活吗!”
她不敢大声说出来,她怕寒了这些将士的心。
楚洵看了一眼堆叠在泥地上的尸体,眸中多了一丝妥协:“朕就任性这一次了。”
不知他话中何意,洛慈没有动作,手中的剑依旧离他分毫距离。
楚洵看了对面的晏温一眼,忽然问她:“若今日他死在了这里,你会如何?”
眸光顿时凌厉,洛慈一字一句道:“我已尝过痛失至亲之苦,不愿再痛失挚爱。”
手腕一动,用力一划,破山剑的剑气便在木板上留下了深深的刀痕:“他若有个三长两短,神佛妖魔,破山剑下皆是亡魂。”
她的话让楚洵心口揪着疼,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义无反顾的保护自己的。
他回忆起往昔:“朕曾经也被你这样毫无保留的守护过,可是后来朕把你弄丢了。”
年少时,哪怕浑身是伤,哪怕会和他一切丧命于悬崖,她还是咬着牙说,不放!
现在想想,当初无论是谁她应该都不会放手的。
季修明说的对,她从未说过她是为自己而来的,是自己企图将她占有。
可是,这样她就不是洛慈了。
洛慈不回答他的话,他也不在乎。
他问:“中了噬骨花,是不是很痛?”
关切询问:“朕听说中了噬骨花的人生不如死,不能再用内力,今日看你杀敌,可是好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晓,洛慈也不想知道,平静道:“嗯,好了。”
“真好……真好。”楚洵垂眸反复呢喃,此刻他只有庆幸。
他抬眸看向远处慢慢走进的晏温,出声道:“议和吧。”
洛慈不相信的看着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猜忌。
楚洵被她的猜忌刺伤,强颜欢笑:“朕知道你会去救季修明,也知道十安不会听朕的,谋算了这么多,只是想见你一面。”
他声音很轻:“小慈,我把婚服烧了。”
“十多年,它就像枷锁牢笼束缚着我们,哪怕装饰的再华丽,它还是牢笼。”
“小慈,你自由了。”
“她一直是自由的。”晏温已经走至洛慈身边,纠正了楚洵说的话。
洛慈看着楚洵:“是你自由了。”
楚洵有些无奈,是啊,这枷锁束缚的只有他一个人。
…………
证圣二年冬,燕楚议和休战,楚割赔大燕故土北境十州。
又过半年之久楚岚议和。
耗时两年之久的天下大乱就此结束,百姓修生养息。
来年春三月,大燕叶雨城,蓝天白云,暖阳青山。
一座院落里,门口有下人连续多日为百姓分发喜糖。
院中处处挂着了红绸,窗户上贴满了喜字。
小诵恩和珈蓝坐在树下石椅上,一人一把剪刀,专心致志的剪着喜字,旁边已经放着一堆剪好的。
柳寒枝和洛淮之并肩走来。
柳寒枝弯腰拿起一张喜字左看右看,诵恩抬头:“小外公,我剪的好看吗?”
柳寒枝抖了抖手里一言难尽的喜字,咬牙切齿道:“和你送我的那个福字有的一拼。”
说完戳着诵恩脑门道:“身子骨倒是长的快,怎么这手艺不见长?”
“一家子个个能文能武,你怎么半点没继承到?”
诵恩跳下凳子,躲在洛淮之身后,懊恼道:“是喜字太难了!”
仰头:“小舅舅,小外公又欺负我!”
洛淮之无奈摇头,牵着诵恩坐下,又把珈蓝拉到身边,拿起剪刀道:“来,我教你们。”
洛淮之的手掌上长满了老茧,这双手曾经拿着六十八斤的弑神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如今也能握着剪刀教五六岁孩童裁剪贴纸。
他剪的很慢:“不会也没关系,不用像谁,你们可以自成一派。”
年少时我们曾活的那样嚣张,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
放下剪刀,把纸展开,是一个漂亮的喜字。
拍了拍两孩子的后脑勺,让他们继续剪。
起身和柳寒枝继续往前走。
柳寒枝笑道:“咱们几人教孩子的方式也算天下顶稀奇的了。”
洛淮之不以为意:“他可以有所作为,也可以没有作为,对他而言,我们存在的意义,是让他有退路。”
“唯一的要求是要他知世间道义,明是非,辨善恶,平安康健。”
柳寒枝摇头,长叹一声:“乍一听没问题。”
他侧目,意有所指:“可是淮之啊,知世间道义,明是非,辨善恶的人,穷其一生多被世俗所累。”
洛淮之仰头看碧蓝的天空,是啊,自己,般般,阿爹阿娘都是如此。
最美好赤忱的祝愿,有些时候是被冠以道德的枷锁。
柳寒枝扯开话题:“这座城倒是个好地方,这院落抬头可见苍山雪,落目可见洱海月,真是极好!”
洛淮之点头表示赞同,这里很自在。
他们经历过朝堂之上,权利之巅的波云诡谲;也经历过江湖的血雨腥风。交得知己好友,觅得天赐良缘,尘埃落定,大家聚在这里有了宁静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