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上殿,妙山姑姑看着手中师兄从兆城送来的信。
冷淡的眸子里终于露出了笑意。
她的小丫头平安了。
有脚步声靠近,站在她身侧:“兮荷,荷花开了。”
妙山姑姑脸上的笑意消失的一干二净,头都没有抬冷漠开口:“出去。”
步安鹤脚步一顿,僵在原地不知所措,良久他笑的苍白:“好,你慢慢看。”
他走出院落,背靠在墙上面露痛色。
妙山姑姑知道他没走,眸中尽是悲凉。
明明只有一墙之隔,两颗心之间却是相隔万里。
那日她自报家门,守门弟子便不敢再有半点阻拦,慌忙回禀。
不过一会儿,他们便见到了很少下后山的门主。
他手里握着那块她不要了的门主令牌。
他看着那青衣女子,嘴唇因为激动而颤抖,想靠近却又踌躇不前。
良久他卑微极了:“兮荷,你回来了。”
他就知道他的兮荷没死,她只是伤了心,躲起来了。
比起他的激动和惊喜,妙山姑姑则一脸平静冷淡。
没有曾经赤忱又热烈的爱意,没有当初刻骨铭心的恨意,平静的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他变了好多,不似药王谷初遇时的清秀病弱,也不像登上门主之位时的风光无两。
一袭灰色布衣,头发用一根木簪半束于脑后,眼角已有细纹,清贫素净的不像一派之主。
妙山姑姑看着他,用无波无澜的语气讲述着那个轰轰烈烈的曾经:“当初我与你离开药王谷时,你将这令牌给了我。”
“说许我三诺,以做聘礼。”
当时的两人,一个不顾师门阻拦硬要和他回极上殿,几乎与药王谷决裂。一个门中内战夺权,成为别人的傀儡门主,做不得自己的主。
不被任何人祝福,没有嫁妆,没有聘礼。
步安鹤自然也想到了曾经,他低声道:“我记得。”
妙山姑姑自嘲一笑:“当初我许过一诺,求你放我走。”
“你没有遵守承诺。”
步安鹤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确实食言了,不仅没放她走,还将她禁足在极上殿,严加看守。
直到后来,十月怀胎等来的是孩子早夭,她悲痛欲绝,万念俱灰狠心跳崖,一心求死。
他无话可说,妙山姑姑也不需要他的解释和忏悔,她说:“如今还剩两诺,我只要一样东西。”
步安鹤问:“你想要什么?”
只要不是离开他,什么他都给。
妙山姑姑冷淡道:“我要六坤玉锦。”
旁边有人不同意:“门主不可!”
六坤玉锦也算是极上殿的独门秘术之一,事关重大,怎么能随便赠人。
妙山姑姑面无表情的看着步安鹤,她在等他的答案,这一次他可能遵守承诺?
步安鹤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冷漠的脸,他眸中有着不该有的希冀:“我给了你,然后呢?”
“然后……我们之间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再无瓜葛。”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妙山姑姑决绝的让他心口一痛。
步安鹤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拳,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和妙山姑姑对视,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恐慌和不愿。
他看见妙山姑姑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犹豫和恨意。
片刻,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他说:“不。”
“你又要食言了吗?”妙山姑姑视线移往一旁,轻嘲一笑。
她面上的嘲讽像刀一样扎在步安鹤的心窝上,他知道自己就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可是他就是做不到,什么都可以答应她,唯独这个不可以。
没了慕兮荷,步安鹤还是步安鹤吗?
强迫自己无视她的嘲讽,压下心底的疼痛,步安鹤抬手指着妙山姑姑身旁的两位药王谷弟子,拿出极上殿门主的姿态:“六坤玉锦他们带走。”
转眸看向妙山姑姑:“而兮荷……你要留下,极上殿的门主夫人得留下。”
他寸步不让,妙山姑姑知道他说到做到,其实来之前她就想过会再一次被留在这里。
心中却还有一丝侥幸,他会不会有所改变,如今看来倒是自己高估了他。
步安鹤面上沉着实则内心忐忑不安,他怕她再一次和他鱼死网破,若真要这样他又能拿她怎么办呢。
他等的手心全是汗,妙山姑姑平静和他对视,薄唇一张一合:“好。”
步安鹤原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可真的听到她答应的时候却觉得胸口闷着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明明知道他爱她,她可以仗着他的爱说不,可是她没有,被爱的人可以有恃无恐,可她不承认这份情义。
她像做生意一样,明码标价。
妙山姑姑身边的两名药王谷弟子劝阻道:“师叔不可!”
谷主派他们前来就是要把师叔全须全尾的带回去的,把她留在这,让他们回去如何交代!
妙山姑姑抬手制止二人的劝阻,她看向步安鹤:“没有三书六礼,没有拜过天地,那便做不得数。”
“今日留下来的是药王谷慕兮荷,不是什么门主夫人,与你更是没有半分关系。”
步安鹤脸色苍白,她太了解自己了,太懂得如何扎他的心窝了。
妙山姑姑留在了极上殿,遇见了曾经逼迫过她的门徒,别人惶惶不安,她却只当陌路人。
于她而言这些人这些事都过去了,她不想再被困于其间。
墙外的人站了许久才离去,妙山姑姑看着满院荷花,神色淡淡。
这座院落位于极上殿的后山,也是当初囚禁她的地方,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回到了这里。
院中有一片很大的池塘,种满了荷花,恰逢盛夏,正是开得最好的时候。
他曾经受蛊毒折磨,不识世间颜色,眸中只有黑白。
她喜欢荷花他便只种荷花,他总是问她荷花是什么颜色的。
那时自己总骗他说:“是青色的。”
这也是为什么极上殿门徒颈间的荷花图腾是青色的。
后来他眼睛好了,看见了粉色的荷花却没有一丝惊讶。
原来他知道荷花的颜色,未中蛊毒时他也曾见过。
她问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假装不知道。
他说:“我不在乎荷花是什么颜色,我在乎的是兮荷说荷花是青色的。”
“那么……青色的荷花代表着慕兮荷。”
“所以我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