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灰心,我们炽夏医术好的人很多的,说不定,你就得救了。”
收回手,她言语有点苍白地安慰道。
面前少年一愣,继而缓缓叹息一声,遮住肩膀腐烂处,站起身来。
“我哥现在还不知道我肩上已经有了溃烂,我也不希望他知道,希望,你能为我保密。”
“在我最后的时光中,我想多陪陪我哥,也希望,他能够放弃寻找怪医口中的那一味药。”
“我的病拖垮很多人,我不想我的离开会让哥哥完全垮掉,他本该成为最厉害的剑客。”
玄衣少年竭力笑着,但他有点笑不出来。
祈颜看在眼里,心里更不是滋味,她知道面前人的救命药就在自己身上,但出于私心,她不想那么快交出来。
即便这是曾经阻拦哥哥救下自己的少年。
抱歉了。
最后关头,我一定会交出来。
她在心底默念。
而依附于乔连溪躯体中的女鬼心里只是感到惋惜,她本以为这已经足够打动祈颜郡主壳子里的灵魂,但最后的时刻,她失算了。
她看得出来,那个灵魂有交出来的打算,但不是现在。
“别再说这种丧气话了,你的哥哥会成为最厉害的剑客,而你,也会不再受病痛折磨。”
紫裙少女扯了扯唇,说出这些话并没有让她心里好受半分,袖口的那粒特殊的纽扣,似乎在无时无刻提醒着她,她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摇了摇头,不再去想,祈颜拉着乔连溪朝着蓉城走去。
红衣人手持木剑,跟在一旁,面上表情未显,只是一双眸里,满溢疑惑。
连溪,他,好像变了。
他说不上来,但他知道,这个连溪,不再像以前的连溪。
那么,以前的连溪,在哪里呢?
一片空白的经历反而纯粹了他的感知,他根本无法解释一个人为什么变化这么大,他也找不到理由。
他只知道,连溪不是以前的连溪了。
......
蓉城,边境之城。
城主望着被带到面前的两男一女,拿着画像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祈颜郡主,您是祈颜郡主!”
“参见郡主!”
噗通一声,中年城主难掩面上的激动,直接下跪行了个大礼。
感觉红衣人带着疑惑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祈颜尴尬地咳了一声,赶紧把人扶起来。
怪不好意思的。
她可不想耍什么郡主威风啊,低调,低调。
“咳咳,城主大人,你现在马上把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到京城我父亲那里,让他下令召集全国名医,我有个朋友得了怪病,事不宜迟。”
祈颜将写好的信放到城主手里,温声吩咐。
城主当即叫人去办。
“还有,将蓉城的医者也都叫来,我的朋友...他伤势很重。”
“现在,马上。”
城主点头称是,行了一礼后,才匆匆离去。
站在稍后方的玄衣少年定定盯着紫裙少女的后背,茶色的瞳孔里是一片浑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众人散去后,他信步走到街上。
身体的腐烂、交易的签订,让这具躯体里的灵魂,对青灵剑的话信了十之八九。
正如青灵剑所言,她就算侥幸夺到了一副身躯,排斥反应也让她在里面呆不了多久。
走到这步,排斥反应已经是有点严重了。
肩膀处血肉的腐烂,已经让她每每抬起手,都要忍受剧烈的疼痛。
只是,她有点想不明白的一点是,为什么那个占据了自己躯体的假的祈颜郡主的灵魂,会安然无恙。
难道那个灵魂很契合自己原本的躯体么?
玄衣少年一面走,一面想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方水榭。
悠扬悦耳的琴声,从四角亭中传来。
女鬼顺着乐声望去,是一名身穿白衣的青年在抚琴。
修长而骨骼分明的五指,在琴弦之上,似乎是又有了新的生命,时而跃动,时而舒缓。
许是琴声太过动人心弦,不断有路过的行人选择了驻足倾听。
当视线被挡住时,女鬼才后知后觉,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已经是听了许久。
玄衣少年晒然一笑,正要离开时,听到了身旁少女叽叽喳喳的讨论。
“今天子皓先生又来弹琴啦?你知不知道,他今天弹的是哪首曲子,怎么没听过?”
“他前天弹的是《相知》,昨天弹的是《分离》,今天弹的曲调很是特别,我竟听不出是哪首曲子。”
“不过...真的好好听,有一种重逢的喜悦,又有一种莫名的惆怅,让人不自觉露出微笑的同时,心里反而有些空落落的,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乐曲的魅力吧。”
“是啊。”
迈出的步子不知怎么,就停了下来,悠扬的乐声再度想起,玄衣少年忍不住又看了过去。
子皓先生...原来那位弹琴的青年,是叫子皓么?
当真是人如皓月,清俊高雅。
这一眼似乎是心有灵犀般,埋头弹琴的青年抬起头来,朝着玄衣少年所在的方向,直直看了过来。
不知怎么,女鬼感到心里一悸。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转身欲走。
“姑...公子留步。”
再转过身时,白衣青年已经是来到了玄衣少年身侧。
他怀里还抱着凤尾琴,这一声温润清朗,让人无端想起,公子如玉。
“公子可知,这一曲的名字?”
青年微微笑着,问出了这个问题。
女鬼一愣,继而摇头。
“不知。”
“它叫《蜃楼》。”
“《蜃楼》?好奇怪的名字。”
玄衣少年皱眉。
“这是一个人在死前为无法相见的未婚妻写下的曲子,他在幻想和她相聚的那天会怎样欣喜,但碍于现实,这不可能实现,所以整首曲子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缥缈感。”
“这是...虚幻的快乐,虚幻的希望,就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青年温和地说着,嗓音柔和,女鬼透过这幅身躯的眼睛,看到了白衣青年眼中,满溢的深情。
那感情有些沉重,更是让女鬼感到莫名其妙。
“你叫子皓?”她开口问。
“乔子皓,我叫乔子皓。”青年笑意盈盈答道。
“喔,琴弹得挺不错的,名字也好听,只是以后不要整这些故弄玄虚的曲子了,听着挺别扭的。”
玄衣少年眨了眨眼,说出了心底真实的想法。
“我不喜欢听悲伤的曲子。”
白衣青年一愣,他一手抱琴,另一手伸出来,想要触碰面前的少年,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止住了。
“抱歉,姑娘。”
他轻声道,垂下的睫翼在他的眼尾打下重重阴影。
而他说出口的道歉之语,也惊掉了周围围观少女们的下巴。
没...没听错吧?谈忧伤的曲子,也要道歉吗?
玄衣少年闻言也是一愣,但很快,烈日灼烧下肩膀处的疼痛唤回了她的思绪,她匆匆瞥了一眼这名叫乔子皓的青年,捂着肩膀跑开了。
周围人看没有曲子听,也纷纷作鸟兽散。
烈日升腾之下,白衣青年抱着琴站了许久,直到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分不清彼此。
远远坐在粗壮树木枝干上的青衣少年冷漠地看着白衣青年消失,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