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铎回京的当日,并没有回到自己在京城的府邸歇息,而是在经过玉盈的同意后,去了她尚未建成的公主府。
那是玉林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戴铎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依旧忍不住红了眼眶。
尽管玉林已经走了三年,每每想起,他依旧控制不住自己。
这一夜,戴铎站在他与玉林经常喝酒的树下,抱着酒坛就这样站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天明,他整理好自己的衣冠,直接去了吏部上任。
第三日,他便以吏部左侍郎的身份参与早朝。
就连胤礽看到他来都略微诧异了一刻,自己不是叫他多休息几日,他倒是不嫌累。
“戴卿,你前日回宫,朕不是嘱咐了,让你多歇息些日子,你怎么今日便来上朝了。”
戴铎上前回道:“皇上厚恩,奴才不敢辜负,惟愿早日为君分忧,肝脑涂地,不敢有一日贪图安乐。”
胤礽欣慰地点头,朝着殿下众人说道:“戴卿为解朕忧,离京数年,如今回来心中亦不忘忠君爱国,此心当为众卿楷模。”
他这么说当然是为了袒露自己的圣心,以免其他大臣们轻视了戴铎。
虽然他们都知道,戴铎是从龙之臣,但他离京三年有余,他若不出言提醒,怕是有的人会忘记了。
下朝后,胤礽又当着众臣的面,将戴铎单独留了下来。
君臣二人一起来到西配殿。
胤礽笑道:“朕还以为你要过些时候才来,今日你可真是给了这大惊喜啊。”
戴铎说道:“奴才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既然已经回来但是想早些为皇上效力。”
“坐下来说。”
胤礽现在自然是不怀疑他的忠心,他想早些来便早些来吧。
“正好朕有个问题想问问你,这三年你不在朝中,想来对朝中之事也并非完全不了解,朕想听听你这个旁观者的角度,在你看来这三年,朝廷可有什么变化?是向好,还是向坏?”
戴铎正巧想说的也是这个,所以他几乎没有犹豫开口问道:“皇上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实话。”
戴铎说道:“既是向好,也是向坏。”
胤礽挥手,让李玉带着殿内其他的奴才都出去,然后才问道:“此话何解?”
“皇上,奴才知道您的心思,但自古改革都极其困难,况且您欲所行之事,还有一个最大的阻碍,那便是满汉分别,太重。”
自从清军入关,满人便开启了对汉人的统治,强调的满人尊贵,汉人卑贱,又加以愚民政策统治汉人。
这也就深化了满汉两族之间的矛盾,虽然满人现在统治着汉人,但汉人之数是远远大于满人的,一旦将来汉人团结力量,必将摧毁满人统治,颠覆大清朝廷。
戴铎问道:“皇上曾派人给奴才送来消息,说已经派人出海,将来更是要全面开放海禁,是吗?”
胤礽点点头道:“不错,因为海禁,大清对于其他各国的发展丝毫不知,将来一旦他们发展出更加厉害的武器,大清却还沉浸在睡梦中,到那时,大清国门只会以更加屈辱的方式被打开,朕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从前元卿告诉他的每一句话,他都深深地记在脑海里,一刻不敢忘记,为的就是要避免将来那等屈辱之事再次发生。
朝代更迭,乃天理之自然。
胤礽并不期望大清千秋万代的延续下去,但就是要灭,也要有骨气地站着,而不是跪在洋人的枪炮下苟且偷生。
戴铎又问道:“那皇上是否想过一个问题,一旦海禁全面打开,加强了与他国交流,其中会影响到的不只是贵族满人,更多的还是那些平民汉人。”
“奴才说句该死的话,一旦汉人们不再愚蠢无知,是否还会屈服于我满人统治?”
“若他们清醒过来,群起而攻之,大清的百万铁骑,可否抵挡住汉人万万之众,真到那时候,只怕不等洋人敲门,新的朝代已经诞生出来了。”
听完他的话,胤礽陷入了沉默。
这件事他自然是想过的,当初先帝忌惮戴梓,不仅是因为他能造出那些厉害的武器,更是忌惮那些武器带来的影响。
一旦这些东西落入了汉人手中,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如此倒不如将那些东西舍弃,让大清的铁骑永远统治着汉人。
戴铎说得不错,一旦那些更厉害的武器被制造出来,汉人又不再愚昧,满人将毫无胜算。
毕竟汉人足够多,文武之才则更多。
胤礽神情严肃地问道:“怀珉可有好的对策?”
“奴才倒有一两全之策,”戴铎说道,“只怕是不容易。”
胤礽道:“再不容易也总要试一试,怀珉但说无妨。”
戴铎站起身来,走到胤礽身前跪下,因为他将要说的话,乃大逆不道之言。
“为将来计,应当消除满汉分别,积极促成满汉通婚,改革律法,实行满汉同等优待,同等罪罚,甚至在刚开始时,可以更加优待汉人,严于满人。”
“直至满人便是汉人,汉人便是满人,再无任何分别,如此便再不必担心他们会不遵统治,也只有如此,才能真正利用起大清万万民众的共同智慧,提拔出真正优秀的人才。”
“而这也才是推行新政的必要前提。”
胤礽眉头紧促,不可思议的看向他,神情之凝重,便可看出他心中是多么的惊讶。
虽说满蒙汉一家,前提却还要以满人为首,蒙古次之,汉人为下。
现在却想要加强满汉通婚,将汉人变成满人,满人变成汉人,莫说是这样做,即便现在胤礽只是听到,尚且觉得荒谬至极。
若真让满汉两族无分高低贵贱,那岂不是背祖忘宗了。
戴铎回京之前,便知要做成这件事,必定不易,不仅需要克服重重阻碍,更需要时间。
但他却清楚地知道这件事一旦做成,满人善武善争,汉人善文善智,融合满汉之力,大清将会真正地成为一块铁板,能带来的好处,将会是数不胜数。
所以即便知道这件事,再难做他也一定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