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
玉林站在树下,手里把玩着玉器,目光不知望向何处,脸色异常凝重。
“玉林,在这做什么?”
戴铎走向他,还扬了扬手中拎着的两坛子酒。
这两日,玉林总是心事重重的,他今日特地带着酒,来与他不醉不归。
“这两坛子酒,可是德州知府刚送来的——兰陵酒,酒香浓郁,口感绵软醇和,我特意带来与你共饮。”
见到戴铎,玉林才回过神来,说道:“也就是你,才能有如此好兴致。”
戴铎笑道:“哈哈……人生在世,及时行乐方为上,来吧。”
两人顺势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一人一坛开始喝酒。
他们两人是世交,从小便熟识,又都是怀着满腔抱负的人,少不了惺惺相惜。
这二十多年来,他们都不曾断了联系,时不时就会约着一起喝酒畅谈。
现在他们一起追随胤礽,很多事情,只有对方看得最清楚。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不胜酒力。
戴铎的酒量不如玉林,醉得更加厉害。
他抱着酒坛子,拉着玉林的衣袖:“我知你心中有许多顾虑,尤其是府上的十几位嫂嫂。
你不敢全心全力地辅佐皇太子,你害怕……伴君如伴虎,你害怕因为自己的不管不顾,让嫂嫂们出了刀山,再入火海。
你啊,心乱了,不再是多年前意气风发的玉林,你啊……”
戴铎气愤地用手拍着石桌,将手中的酒坛,重重地扔在地上。
“哐当--”
酒坛砸碎,兰陵酒洒落一地。
玉林望着戴铎负气离开的背影,长叹一声,再次捧起酒坛。
不少的酒顺着他的脖颈流下,划过不断上下的喉结,没入衣襟。
当初他愿意跟着胤礽来到京城,是为了给他的数字们一个好的生活,也可以去救更多的苦难女子。
现在数字们经营着火锅坊和脂粉居,她们不必再为生计奔波。
玉林自然不想让她们,再陷入更大的劫难中。
皇位之争何其凶险,连太子爷、太子妃这样的人,尚且不能避免奸人陷害。
他不过是太子身边的小卒,就算有医术傍身,终究防不胜防。
再者说,即便太子爷成功登基,这天下不杀从龙之臣的皇帝又能有多少。
那时候,他的数字们要怎么办?
发配流放、沦为奴婢、充当官妓……
如果是这样,他唯愿独善其身。
……
另一处,李玉发现胤礽最近的行为很奇怪,脾气更是偶尔突然暴躁。
昨日连小福子都被踢了一脚,现在都还在房里歇着。
李玉想着最近的事情,太子只有吃过弘皙送来的膳食,才会表现出舒畅之感。
李玉去问过为胤礽试菜的小太监,他并未出现这样的反应。
但李玉观察胤礽数日,几乎可以确定,一定是因为那些膳食的缘故。
为了验证他的猜测,等弘皙身边的奴才再送膳食来的时候,李玉将其偷偷换掉。
“太子爷,二阿哥送来的膳食到了。”
“嗯,”胤礽按着太阳穴的位置,不知怎的,他最近总是疲惫得很,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李玉摆好膳食,胤礽拿起筷子,饭菜入口后,他觉得味道不太对。
问道:“这是弘皙送来的?”
“是二阿哥送来的,奴才直接拿上来了。”
李玉不慌不忙地点头,语气如常,心里却咯噔一下。
“这些日子,太子爷很爱吃二阿哥送来的膳食……”
胤礽每个菜尝了一口,连他爱吃的八宝兔丁等菜,都只觉得味同嚼蜡,毫无之前停不下来的好胃口。
“撤下去吧。”
“太子爷再用些吧,”李玉又夹了一些兔丁放在碗中。
胤礽摇了摇头:“撤吧。”
说完,胤礽起身继续去处理折子。
书案前,胤礽的身形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孤最近是不是与以往不同?”
李玉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正愁该怎么告诉太子爷,现在他自己察觉出来,真是太好不过了。
“太子爷最近只吃二阿哥送来的膳食,其他的再好都没有胃口,神情也有些疲惫……”
多余的他没有再说,胤礽也能自行体会。
自从用了弘皙送来的膳食,他只觉得味道不错,可越吃越觉得更不错,吃完以后那种欣然自得的感觉,令他无法自拔。
之前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喜欢就多吃,他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现在看来,这不仅仅是膳食那么简单。
胤礽说道:“去找玉林来。”
“嗻。”
……
康熙处。
胤礽踢伤小福子的事,一早就传到梁九功耳朵里。
小夏子问道:“师父,这事儿要回禀皇上吗?”
梁九功的本意自然是不愿意告诉皇上的,他现在正是防范太子的时候。
若此刻让皇上知道,太子只怕就危险了。
但若是不说,他自己就危险了。
梁九功看向小夏子,严厉道:“管好自己的嘴。”
小夏子连连点头,然后赶紧捂住自己。
梁九功这才端着茶水进入内室。
康熙正在批阅这一带官员呈上来的折子。
大多都是控诉胤褆在德州为非作歹之事,导致的民怨四起,其中还有许多他都不知道的事。
康熙握着折子的手上青筋爆起,指甲紧紧印在上面,怒骂道:“混账东西!”
梁九功此时正在门口踌躇不前。
他想着挑个康熙心情好的时候慢慢告诉,但这架势……
“梁九功!”
康熙大喊一声,梁九功立刻疾步如飞。
“皇上,奴才在。”
康熙气得颤抖,将手边所有告胤褆的折子掀翻。
“派人将那个孽障杖责六十,这些折子也送回京去,让他看看自己作的孽。”
原以为,大臣们已经将胤褆的罪状列举得差不多了,没想到竟还有这么多。
强占良田、私采金银矿、私自屯铁、屯兵……
他这是想要造反啊!
这就是他寄予厚望的大阿哥。
康熙真的不愿意相信,他的阿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梁九功将茶水奉上去,安抚道:“大阿哥是一时糊涂,打也打得,骂也骂得,皇上息怒,若是伤了龙体,大阿哥只会更自责。”
康熙紧紧抿着嘴唇,无力地靠在御座上,太阳光穿过纱窗,照在他的脸上,映出眼底的幽幽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