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聪明才智,七情六欲都属于人的一部分,却不是人犯错的理由。”温亭湛的脸微微侧着,从前方打过来的光照在他的的脸庞上,衬得他的容颜玉华之光,“贫穷之人难道盗窃便理所应当?弱小之人伤人便无罪?这世间每一个人都有力所不能及之事之时,也会有应接不暇的事情将我们逼入两难的绝境,但这并意味着我们就有理由无视国法。”
“对于表姑娘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可她既然心甘情愿的走入了申家,她就注定了身不由己,就譬如你卖身到了申家,若是遇上歹徒凶险,主人家把你推出去,我们只能说他不仁义不厚道,说他德行有亏,却不能说他有罪,谁让你选择了卖身于他家?表姑娘和你们其实并无差别,一样的寄人篱下,不过是碍于颜面,她是半个主子罢了。”
说到这里,温亭湛转身,漆黑幽深的眼眸和错愕的魏耕对上:“你扪心自问,若非你心系表姑娘,同样的事发生,纵使你是个有良知之人,你除了心里叹息哀婉你会这般恨意难平么?”
魏耕眼底的不解变成了茫然。
“不过是唯亲罢了,说到底我们都是凡人,人心本自私。你心里有表姑娘,你便恨申家所有人,甚至包括诋毁她的丫鬟。可她们又有什么错?表姑娘于她们而言不过是陌生人,申姑娘才是她们自幼服侍大的主子,她们向着申姑娘正如你向着表姑娘一样。你心痛表姑娘是你的情意,但你无权要求她们也如同你一般,还有申家的厨娘,是你最不该杀之人。”
说到这里,温亭湛长叹一声:“她知晓你和表姑娘有情,明知道你不怀好意留在申家,但她只是来警告你,这是她作为申家下人应尽的责任,其实她一早可以去申家夫妇面前揭穿你,便是没有证据,申家夫妇只怕也会防着你,你根本没有杀人的机会。可她没有,并不是她没有抓到你的把柄,而是她怜惜你和她一样是个可怜的下人。她那句让你怀恨在心的话虽然冷漠刺心,可却的的确确没有错。只是这些,你早已经被仇恨蒙蔽的眼,再也看不到,匪徒之于表姑娘,你之于申家的丫鬟与厨娘,有多大的区别?”
魏耕双腿一软,跌坐了下去。他双手捧着脸,痛哭流涕了起来。
昨日温亭湛对他说,他用错了方法,他以为仅仅只是站在铁面无私无情的律法面前,他想了一夜,也没有想明白他除了杀了人之外什么地方错了?他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没有那么睿智的头脑,他只能用这样莽撞的方法,可今天他才明白,他错了,是真的大错特错。
他痛恨害死阿莹的匪徒,痛恨自私冷漠将阿莹推出去的申家夫妇,可他也变成了一样惨无人道,自私自利的人。
温亭湛没有再说话,而是带着夜摇光离开了牢房,和江淮与打了招呼,就迅速带着夜摇光赶到了城门口,卫荆的马车停在城门口之外。
上了马车温亭湛就吩咐卫荆:“转道去徽州。”
徽州便是后世的安徽省,但现在安徽还不是一个省份,徽州隶属于江苏,也是温亭湛的直辖范围。
“阿湛,你当真要去徽州?”夜摇光看了看两个还睡的香的孩子,轻声问道。
“由不得我不去。”正如当初元奕用古灸逼迫他们去鬼城一样,纵使他们救了古灸等人,可他们不去一趟徽州,只怕那为他铺路的人还要出别的幺蛾子将他们逼入徽州,到时候将会更加的被动。
“阿湛,你说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夜摇光心里有些气,这些人布局枉害一家的人命,虽然夜摇光也觉得申家夫妇做的很不道德,可到底罪不至死,便是申家夫妇真的死有余辜,申家其他人也是无辜,竟然煽动了魏耕一家子都杀了。
“不如此,如何将你我引来?”温亭湛目光暗沉,若非关系到九条人命,如何能够惊动知府,又惊动提刑按察使?再把他给引来,“只怕那片银简原本就是对方的所有物,恰好用来将申姑娘的魂儿吸进去,若没有这一茬,江淮与也不会为着摇摇而寻上我,这一步步安排的当真是巧妙之极,在江南境内,又拥有灵物做法宝,还费心思给我使绊子,还能是谁?”
“大鱼?”夜摇光目光一沉,“还以为文赛的事情之后他已经老实了。”
“只要我们夫妻还在江南一日,他就不会老实。”温亭湛从来没有松懈过对他的防备。
“当真是无孔不入,他这会又是要搞什么幺蛾子。”一扯上这条大鱼,夜摇光就头疼。
前面两次交锋,他们都是险胜,而且他出手一次比一次狠,最可气的是敌暗我明。
温亭湛沉思了片刻:“我倒是觉着他这次不像是要自己出手对付我。”
“嗯?”都这个地步了,还不是出手对付。
“他把我从苏州引到了徐州,又把我从徐州引到徽州,距离文赛结束已经半年,他要想在徽州设陷阱给我跳,早就已经万事俱备,用不着还费力把我引到了徐州再转徽州,直接将我逼入徽州更省事。”温亭湛漆黑幽深的眼眸迸发着睿智的光芒,“我倒觉得这次去徽州的人和事与他都无关,他是在拖着我的时间,让我无暇分身去挖他的根儿。”
“文赛的事情让他学乖了?终于不和我们对着干,打算把你拖到任满?”夜摇光明白温亭湛的意思。
“他如此骄傲,哪是那般容易学乖?”温亭湛却不这般想,“若是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他被广明重伤需要调养,又怕他的虾兵蟹将对付不了我们之际,还露了底,因此暂时蛰伏起来,就让他的手下制造些别的事儿,让你我都没有时间去纠缠他,他可以好生的休养生息。等到他养好了,便是和我们算总账,正面对决的时候。”
夜摇光水润的桃花眼已经满是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