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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京城有着不同以往的安静,整座城似乎都是静悄悄的,被黄色晕染着,莫名透着清淡的欢愉。

大街小巷还是那么弯弯绕绕,渔民小贩各自为着生活奔忙。马头上的担夫粗糙的脸带着汗水,背着身上的麻袋。卖菜的妇女白布麻衣坐在摊位慢悠悠叫卖。

安静,悠远的生活有种令人闲适的感觉。

时隔两年再次回到长安,秦空超乎常人预料的安分。没有再次骑着白马游街,反而窝在自己府里不肯出门,也不知道每天在鼓捣什么。

皇帝十分疑惑:“那小子真的三天没出门?”

富顺弯着腰十分恭顺:“秦小将军在府里三天,听下人说每天在房里研究什么,偶尔还传几个人进去,实在奇怪。”

皇帝左思右想都不明白这家伙在搞什么。

“他传的都是谁?”

富顺:“都是坊间一些知名的人,有工匠,有织娘,有画师,甚至还有丁氏钱庄的老板,实在奇怪。”

皇帝疑惑道:“莫不是从军打仗两年被憋出毛病了?你派个人跟他说一声,如果真无聊就来宫里陪我,或者想要什么了跟我说一声,我什么不能给他,非要这么折腾。”

富顺应声退下,结果出了殿外还没多久就又退回了皇帝身边。

“陛下,秦小将军出府了。”

听到秦空总算愿意出门玩,皇帝这才松了紧皱的眉,满意颔首:“这才对!”

街上的秦空还没走出多久,就被之前热情百倍的城民们围拥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上到朝廷命官下到黎民百姓见到秦空都会来一句“秦小公子”,而不是合乎身份的“秦世子”,秦空从来不会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矫情,一句“秦小公子”也就成了他的标配。

等打完仗回来了,所有人都知道以前那个肆意妄为的秦空成了将军,还积累了惊人的功绩。之前辱骂秦空丢尽秦时炎脸面的朝廷命官个个改了口,一副我早知此子不是寻凡池中物的模样,百姓也纷纷改了口,从“秦小公子”成了“秦小将军”。

一个卖油茶的佝偻老人一见着秦空就笑眯眯的:“秦小将军终于回来了,两年没见了吧?”

卖菜的小贩是个年轻小伙子,也不怕秦空,调侃道:“秦小将军前几天好威风啊!”

旁边挑菜的大娘也哈哈笑了:“我也见了,这走了两年确实威风了不少,我当时乍一见还没认出来,越长越俊了!”

确实威风,少年将军,银甲红披,豪肝气胆,飒踏流星,让多少郎君红了眼,姑娘红了脸。

一听夸奖秦空脸皮可就厚起来了,眼中的嘚瑟止也止不住。

“只是长高了点罢了,哪有那么俊?”他装着谦虚的样子,“秦空可担不起诸位的夸赞,惭愧惭愧。”

嘴上说着惭愧,脸上分明写着几个大字:多说点!

周围百姓发出一阵哄笑,连忙一串的赞美从嘴里蹦出来。

“长得好看还能保家卫国,秦小将军可是整个大康的英雄,我家娃娃也整天闹着要参军做您手底下兵呢。”

“自小就是个机灵的,长大了更是不得了,勇猛聪慧,果敢无匹,上可揽月下可捉鳖,实乃我大康第一人!”

“山中猛虎见了您都要绕道走,一身正气妖邪尽散,天上神仙也不如您啊。”

越来越夸张的溢美之词让秦空脸上笑容越来越大,他弯着眼睛拱手:“秦空谢过诸位!”

又是一阵哄笑,最后秦空是边道谢边骑马走过这条街。

“果然还是回家好。”他抛着别人硬要塞给他的果子,“自在逍遥!”

“是吗?”耳边幽幽传来一道声音。

从军打仗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消除,被声音吓了一跳的秦空下意识“刷”地抬腿,一脚正中来者的胸膛。

“我操!!秦空!!”一道身影被一脚踹飞,谩骂混着凄厉的惨叫。

秦空愣住了。

这声音……怪耳熟的哈。

打脑子里思索了一下,这才把这声音和脑海深处一个几乎被遗忘的人对上。

秦空惊恐睁大眼:“蒋二狗!!!你没事吧?!!”

他赶紧下马把几乎吐血的蒋文卿扶起来,蒋文卿眼前发黑,被摔得七荤八素,蓝衣锦服上面一个灰白的脚印,身后的衣服都在摩擦中脱线。

他哆嗦着唇,就算被踹的脑袋发晕,导致看不清秦空的脸,也倔强的死掐着秦空的肩膀。

他艰难问:“谋杀皇子……是死罪,你知道吧!”

秦空“……”

我现在说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很明显,蒋文卿不信,他一缓过气就骂:“靠!!枉本皇子一直等你,结果呢?!两年前不告而别就从军,你特么能告诉我一声会死啊!回来了就闭门不出,还谁的邀约都回绝,本皇子怎么不知道你咋那么牛呢!你丫要上天啊!”

磕磕绊绊扶着人上了酒楼,秦空把人扔脑后忘了两年还踹了一脚,心里还真有点愧疚,居然就这么听着他的谩骂,也不回声。

骂着骂着,蒋文卿自己倒不好意思骂了。

“靠……干嘛不回嘴,以前跟我对骂不是很开心吗?怎么军营里待了两年脾气还好了?”

大概安北听到这话会哭吧。

秦空这才哼笑一声:“哪能啊,爷让着你才不回嘴。”

蒋文卿大怒:“本皇子用你让?!”

“行了行了。”秦空挥手打断了他的嚎叫,“干嘛突然来找我,你有事?”

蒋文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颤着手指指着秦空:“你、你有没有良心!这么长时间不见我就算了居然还说这种话!”

这幅闺中怨妇的模样让秦空抽了抽嘴角,真是……还是这么不正经,哪里有皇子的模样。

秦空忘了自己比蒋文卿还不正经。

蒋文卿算是闲散皇子,他一母同胞的大哥才是正经太子,同出于皇后所生。

当初尚小的蒋文卿在皇后娘娘的溺爱中迷失了自我,看到自己一看就怕的父皇对着秦空慈爱温和的样子十分不满,竟然因此嫉恨,处处找茬,还带着皇子带头孤立秦空。

被人无故针对,课本不翼而飞,桌子上画满了图,甚至骑马课马都被抢了,这可让秦空气笑了。

秦空确实鬼精,直接使法子调走了蒋文卿身边的宫女太监,给人套了麻袋,摁墙角里狠揍了一顿。

打了人就算了,居然找上了皇后娘娘,他露着因为蒋文卿的挣扎而淤青的胳膊,哭的稀里哗啦,哽咽的不行:“舅母,文卿他欺负我。”

把皇后看得母爱泛滥,抱着秦空好一通安慰,对着自家儿子的喊冤是一点不信。

她对蒋文卿非常了解,知道自家儿子跋扈,谁曾想居然连秦空都敢欺负了!

秦空向来乖巧,一般都不会朝她诉苦,有空就来撒娇,一口一个舅母让人心软,更别提伸着小手抓着自己,圆溜溜水润润的黑眼睛瞧着你,嘴上还说着“好好休息”“保养身体”的贴心话。

谁能不喜欢秦空?

也就是这两年蒋文卿太淘气了些,让皇后有些管不过来,秦空这才不怎么来找她。

皇后看到秦空受委屈,心里一抽抽疼,怒道:“那臭小子!把他禁足!竟敢联合全学堂的人欺负秦空,翻了天了!”

就这样,二皇子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还没找自家母后去哭,面都没见着就被禁了足,小破孩哭成了两百斤的胖子。

从那天起他是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了,变成遇到什么事都要比,看到秦空就要阴阳怪气,偏偏秦空骂人比他还毒,一张嘴贱到出奇,让一个自小在深宫长大的单蠢皇子气哭无数次。

结果学业被碾压,还要听着那些直戳心窝子的骂声,偶尔还要被心情不好的秦空当做沙包揍,最后父皇母后双重混打,蒋文卿总算怂了。

只要看到秦空才出声针对一下,其他的小心思压根不敢动。

从小打到大的两人居然互殴出了一点子情谊。至少是能一起喝酒吃饭的饭搭子关系了。

一般秦空惹事,也不可能事事喊舅舅,就把蒋文卿推出去,好歹也是个皇子,又不用继承皇位拉拢朝臣,出去应付被秦空得罪的贵族是再好不过了。

出于报酬秦空就会把人邀出去喝酒,蒋文卿嘴上说不去,最后都会屁颠屁颠到达目的地。

这不秦空一走两年,蒋文卿这两年哪哪儿都不自在,一会骂着秦空走的好最好死战场上,一会又真怕人死了,想方设法托人打听消息。

要不是十几年两人打架斗殴的事迹还历历在目,估摸着蒋文卿都快按耐不住把全身家当都送到边关了。

“你可真够可以的!这就是你对本皇子的态度吗?!”蒋文卿质问的声音像被杀的猪那样惨烈。

“闭嘴。”秦空被吵的直皱眉。

蒋文卿下意识闭上了嘴。

“你没收到我给你的信吗?”

蒋文卿不敢置信:“信?我没收到啊,等等!你居然给我写信了!”

他当然没写,不过糊弄糊弄这个小蠢货还是没问题的。

秦空语重心长:“你知道的,边关混乱无序,我确实写了信,大概是传信的差役一不小心弄丢了吧。”

蒋文卿憋了憋,又高兴又憋闷:“哪来的不靠谱差役,本皇子砍了他的头!”

居然弄丢了秦空写给他的信,信耶!这可是秦空给他的第一封!

“不行,你回去要再写一封,跟原来那个一模一样。”蒋文卿又开始了无理取闹。

秦空淡定饮茶:“养伤呢,没空。”

“你受伤了?!!”蒋文卿“嚯”的从站起来,都顾不得自己闷痛的胸口。

“伤在哪里?让你去打仗!你活该你!”他急得想去剥秦空领口,“告诉我啊!伤在哪儿啊?皇兄那里有个幕僚医术精通,我把人要过来!”

秦空推开了他:“干嘛!侮辱良家妇男吗?内伤!”

“内伤?”蒋文卿眉头一皱,正当秦空以为谎言被戳穿的时候,这个小傻逼又道,“内伤也得治,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皇兄,给你要人去!”

秦空:“……”

看着人跑远的背影,他同情叹息,心想太子最好撑久点,能忍着不对自家亲兄弟动手。

突然被自家二货弟弟缠上的太子:“???”

询问前因后果,知道秦空又在逗自家脑子不好使的弟弟,太子默默咽回嗓子眼里的血。

怎么从小被骗到大,弟弟还不长记性呢?

他从善如流:“那幕僚前几天被我派出去做事了,这几天正好不在长安。”

管它是不是真相,反正自己说什么蒋文卿也信。

蒋文卿真信了,他怒道:“怎么这时候派出去,那秦空怎么办!”

傻逼,被骗了多少次了,还看不出来他在驴你吗。

太子沉默不语。

这是亲弟弟,忍着不能打。

太子性情温和,对人对事有礼得体,有的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凉薄冷淡。唯有几个在乎的人也就是自己的母后和亲弟罢了,除了对家人他一向冷心冷情。

有的时候秦空觉得太子和皇舅很像,骨子里就带着对家人的牵挂和家族的重视,可不能忽视这样的人天生冷情狠辣。

这样一个人和秦空关系反而一般。

皇帝、皇后乃至蒋文卿都对秦空有着非凡的好感,按理说太子和秦空关系应该挺好,偏偏这样一个温润端庄的太子殿下与秦空之间总是不冷不淡,也就维持着表面的功夫。

秦空不想看太子时时在装的脸,心累;太子也不想看秦空没规没距的模样,眼疼。

除了这些,可能还有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羡慕什么太子也不知道,反正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

“秦空没事,你不用太担心。”太子娴熟处理桌面上的政务,漫不经心地敷衍着。

蒋文卿还没反驳,就被太子下一句话堵住了嘴:“你不是和他关系一向不好吗?”

蒋文卿呐呐闭了嘴。

关系不好就关系不好,谁乐意和秦空关系好了,不然那混蛋不知道怎么磋磨他呢。

太子挂着温柔的笑,可眼神凉凉:“别来烦我,你要是太闲就去找母后。”

沉默看着蒋文卿拂袖离去的背影,太子又低下头处理桌上堆积的公务,良久,冷清的东宫若有若无传来一声冷嗤。

竟然谁都喜欢秦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