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华走进东厢房,看着父母担忧的眼睛和弟弟们手里的长条酥,她内心深深叹气,这就是她们的生活,每日为了温饱奔波,脑子里能思考的不过是米缸里的米不多了,下个月的收入不够生活了。
“你们放心,没啥事,这人是我们主编,说一些她家的事。”
全家人都松了口气,赵信华的工作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
“这人怪好的,这点心可不便宜呢。”
“嗯,吴主编家境富裕。”
“华,你来尝尝,可好吃了。”
“你们也吃。”
这个世界已经让赵信华失望,阶级的差距,自家的贫困让她一度陷入迷茫和自卑,后来她接触到了共产党,接触到了共产主义,她找到了为此奋斗终生的信仰。
赵信华如周冷所料,她是最重要的人,代号候鸟,负责联络所有巢区。
张守和与他的上级就是一个巢区,每个巢区之间互不联络,互不干扰。巢区只负责收集积累物资,候鸟负责统计联络,蜂鸟负责运输。
赵信华知道所有巢区的位置和联系方式,她借助杂志社电话与信件频繁往来这个特点掩盖住她联系巢区的事情。她随身带着一种剧毒的药,吃了就没有活着的希望。
候鸟是经常迁徙的,留鸟不用,可是若候鸟漂泊被抓,那留鸟要马上迁徙。
事情是这样的,张守和所在巢区忽然发出中断联系的信号。赵信华看见门口挂着清仓的牌子被撤掉,也看见张守和被跟踪,她心下微微惊讶,因为那是吴主编的丈夫,她见过。
赵信华亲眼看到巢区被毁,她紧急联系蜂鸟营救张守和,蜂鸟却有事无法前去,纸条是蜂鸟放的。其一,张守和所在的医疗巢区谁也替代不了,其二,若是张守和被抓,查到吴晨敏,查到杂志社,这是赵信华不乐意看到的。
所有的一切周冷并不知道,但是找她求救首先要知道她的身手,否则谁会找弱女子求救。
杂志社有两次有人闹事,都被周冷以武力镇压,所以传信的人定然是杂志社的人,她直觉是赵信华,对方的眼睛包含太多的思考和戒备,和这个社会的人不一样。
张守和看着回到杂志社的媳妇,他上前一步用力抱住对方,担心,自责全都发泄出来。
“没事了,应该是那两人临时跟踪你,没有向上级汇报,杀了他们就算断了消息。我找了人,她说三日后没事就没事了。”
“你找了谁?”
“我觉得她在你们组织内应该很重要,你想知道?”
“不要告诉我。”
次日。
蜂鸟激动的说:“你暴露了,需要马上撤离,这事我们做的太草率了,哪怕是张守和被抓,他们根本查不到你。你暴露了,我们这条运输线就完了。”
赵信华也非常自责,她没想到吴晨敏这么敏锐,直接锁定自己。
蜂鸟继续说:“怎么办?发展她?她男人毕竟是留鸟,她也算半个我们的人啊,出卖我们对她没什么好处吧。给张守和下任务,让他发展他媳妇。”
赵信华皱眉说:“我了解吴晨敏,她聪明果断,身手不凡,家境优渥,发展她未必成功,但是他们夫妻感情很好,她应该不会出卖我们。”
赵信华两人愁眉不展的时候,张守和已经和周冷交代了事情的百分之八十。
三日后,杂志社里。
周冷看着赵信华说:“可真高兴啊,今天能见到你。”
“吴主编,我可没有换工作的打算,还希望主编继续赏我饭吃,我还要养家呢。”
周冷别有深意的说:“放心吧,好好做你的工作就行。”
***
张守和夫妻两人来到北市已经快两年,第一年因为医院的事情,两人没有回去过年,如今又是年关将至,两人买了东西准备回县里过年。
因为提前发过电报,两人县城的小院已经被打扫的干净。
晚间,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聊天。
张家人难免的说了几句阴阳吴家的话。
周冷刚开始没在意,直到有人说:“现在人家吴老爷那可是县里的风云人物,人前富贵,人后不知道怎么受那日本人的气。”
周冷刚刚经历过经典节目“催生”,心里本就存着点气,无论吴家怎么样,也不是张家人此刻当着她的面如此阴阳怪气,说难听点,张家人没尊重她。
砰。
周冷用力的拍着桌子,屋内瞬间安静,她沉着脸说道:“做人不要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没有吴家,你们人前就得受罪,有本事去我爹面前说。现在我就去找我爹说明白,以后张家的事他不必在意。”
大嫂坐在周冷身侧,她用力的抓住周冷的衣袖,嘴上说道:“老三开玩笑呢,弟妹你别较真。”
“老三,快给弟妹倒杯酒,赔个不是。”
张守泉面上阴晴变幻不定。
张老爷严厉的说:“老三,给你四弟妹道歉,以后家里谁再对吴老爷出言不逊,家法伺候。”
“爹,这酒我就不喝了,我看也别以后了,这家法就从这次开始吧。毕竟三哥能当着我的面说我爹,我们吴家,我爹和我怕是都没在三哥眼里,今日不惩戒,日后闯出大祸连累张家怎么办!”
老三张守泉是二房的孩子,所以此刻周冷才如此决绝不客气,何况被人当面嘲讽亲爹,她也不是泥人捏的。
张老爷把目光投向张守和,意思明显,让他管管自家媳妇。
大哥张守山推了推吃的正香的四弟。
“爹啊,我媳妇说的挺对的,要不是我岳父护着张家,我们还能吃上这香喷喷的肉吗。”
张守山桌子下的脚狠狠地踩了张守和的脚。
张老爷见四子嘴角的油和茫然的抬眼,他只觉得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憋的他脸通红,眼瞪圆,半晌才喊到:“请家法!”
家宴这次以闹剧结束。
次日周冷回吴家,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吴凤军很淡然,他只想保住自己的家和财富,其他的他并不看重了。
***
事情只要发生就会留下痕迹,运输路线再完美也会被发现,只是时间的长短。
新年将至,蜂鸟却被捕,他是一家百货公司的经理,酷刑之下,他交代了接头暗号。
张家的板子打在张守泉身上的时候,赵信华正好到了接头的茶馆。她看茶馆里的人没有蜂鸟的时候,她已经意识到了背叛,蜂鸟从不会迟到,这是两人定的规矩。
赵信华手从口袋里拿出的时候,指尖捏着一颗药。
赵信华摘帽子的时候,药已经被顺势咽下,生命也开始进入倒计时。她找了位置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入口的温热让她闭上眼睛仔细品尝。
“你倒是淡定!”
赵信华抬眼,对面坐着一个样貌出众的男子,她微笑着说:“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那人面色一变,他看向那茶碗,反应过来上前捏住赵信华的下巴,他没想到会有人如此决绝赴死。
还是晚了一步,赵信华微笑的没有任何挣扎的看着他。
“去医院。”
有两人架着赵信华出了茶馆。
一条生命结束在了飞驰的黑色轿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