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哧。
明亮，且滚烫。
这一簇微不足道的火苗看似是在陈幸的手上燃烧。
但是从伊邪那忠呆若木鸡的表情来看，这团火已经烧到了她的心里，翻江倒海不曾停止。
“不，不可能……”
“假的，这绝对是假的！你又不是御灵，怎么可能催动这些自然灵力？”
伊邪那忠口不择言，一万个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怎料，陈幸早已经猜到了她会否认，下一秒就轻轻一抛，把那团火苗丢到了她的身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试试不就清楚了？
呼！
忽然间，那团火苗蹭一下窜起，直接点着了伊邪那忠那身残破不堪的教服，空气里也随之传来了烧焦味。
“不，不！”
“啊啊啊，救命！”
伊邪那忠本来就是吊着一口气，眼看火苗就要烧到她的身上，竟然回光返照地在地上打起了滚，拼命想要灭掉衣服上的火。
“这是你自找的。”
陈幸不屑地撇了撇嘴，他才不会同情这个女人。
伊邪那忠身为左木的走狗，阴影教会的教主，这些年来不知道残害了多少无辜百姓，这样对待她已经是一种天大的慈悲和宽容了。
就算是把她千刀万剐，估计也无法平息三途川里那些冤魂的怒火。
可惜现在，还需要留着她这条贱命。
“收。”
陈幸再次摊开右手，伊邪那忠浑身火焰竟然径直飞了回去，安安稳稳躺在了他的手心，一点也没有会烧伤陈幸的意思。
对陈幸来说，这只是从灰雾空间里得到的一点小把戏。
好像是一门叫火焰亲和的天赋，是从某只倒霉的火系御灵那里猎取来的。
然而到了伊邪那忠的眼里，却成了和左木一样不折不扣的神迹。
因为，陈幸打破了人类无法调动灵力这一认知。
也就是说，他也和左木一样能继承御灵的力量，具有成为神明的资质。
“呼，呼……”
劫后余生的伊邪那忠停止了翻滚，躺在地上重重喘着粗气，但是从她失魂落魄的表情就能看出，她已经承认了陈幸给自己展示的一切。
原来，像左木那样的异类不止一个。
“你赢了，陈幸。”
“确实是我看走了眼，要是早知道……”伊邪那忠话说到一半，忽然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或许还是会愚蠢地踏入左木的陷阱。”
“毕竟，成为神的眷属，长生不死，实在是太诱人了。”
陈幸沉默了。
伊邪那忠说的不错，像他们这样位高权重、资源无限的人，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世俗的欲望了，真正能够打动他们的，也只有长生不死这种超越凡人的条件了。
陈幸知道时间不多了，必须赶在原初大阵启动以前，找到左木的本体，于是让天妖魔树撑起了伊邪那忠快要倒下的身体。
“告诉我，左木会藏在哪里，你作为他最忠诚的拥趸，我不相信你什么也不知道。”
伊邪那忠一愣，脸上挤出了生涩的苦笑。
随后，她仿佛释然了一般，吐出了轻飘飘的一个字。
“水。”
“水？”陈幸目光一怔，这群岛到处都是大海，这么广泛的条件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吗？
好在，他又听到了伊邪那忠更详细的回答。
“虽然一直以来，左木都是以近乎完美和强大的形象示人，把三大教团和七大教会的高层们耍得团团转，认为他没有任何破绽。”
“但是处于女人的天性也好，得到了阴影之衣神明的眷顾也罢，我还是发现了他的一个小癖好。”
讲到这里，伊邪那忠冷冷一笑。
“那就是他修建的蜂巢、秘境以及所有建筑物，全都是依托在水面之上，哪怕是最普通的地下水，他根本离不开水源。”
“就好像，水越多，越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一样。”
陈幸目光一怔，瞬间想到了大雍实验室里最后的记录，以及大黑天在面对左木的时候，无意中说出的那个秘密。
左木并非群岛的土着，而是天枢坊遗留在这里的研究员。
当初，始源大界发生异变，导致大雍帝朝不得不提前离开九州，飞升至星空神域。
天枢坊作为大雍的重要部门，自然也不例外。
左木既然没有跟随天枢坊众人去往星空，而是一直龟缩在群岛的地下研究天人计划，很有可能是出现了某种意外，或者遭到了抛弃……
“水，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他离不开水。”
“那么答案就很简单了，他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火灾，这也是为什么实验室会毁于一旦。”
听到陈幸的喃喃自语，伊邪那忠目瞪口呆。
她完全没想到，仅仅通过一些只言片语，面前青年就能把整个事情的真相还原出来。
的确，水能够克制的只有火！
而左木那副半人半鬼的模样，也一定是被火焰烧没了半张脸，不得不把自己和实验品融合，以此来延续生命。
“陈幸，你确实是个天才。”
“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祝你好运……”
噗！
下一秒，伊邪那忠吐出了一口深红鲜血，本就苍白如纸的面庞，已然毫无生气了。
陈幸瞥了一眼，才发现这家伙手里捏着半张纸，上面微微有什么粉末在泛光，显然是某种毒药。
伊邪那忠深知自己的罪孽深重。
就算透露了左木的行踪，侥幸活下来，迎接她的也将会是数之不尽的折磨和报复，倒不如一死了之。
陈幸转过身来，看也不看伊邪那忠的尸体。
“天妖魔树，你知道高天原哪里离水最接近吗？”
“回禀主子，最近的当然是海岸线，不过要论最深的地方，应该是高天原的地下，也就是刚刚那女人说的地下河。”
地下河……
蝾螈灵沼河？！
陈幸微微颔首，没想到一切的源头又回归了起点：“既然如此，那再走一遭就是了，可惜，告诉我蝾螈灵沼河的那个毒舌小屁孩不见了……”
“主子，是那家伙自己没福气，怪不得您。”
陈幸笑了笑，借着星辰纱衣神通再次腾飞，在天妖魔树的指引下向着地下深处飞去。
令人震惊的是。
这一路上，陈幸竟然看到了无数龙血妖兽……
的尸体。
明明一炷香前，这些家伙还个个张牙舞爪，脾气火爆，最差也有超凡七八阶的实力，现在却仿佛被人抽干了水，成了一具具干尸。
陈幸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左木这家伙为了原初大阵，已经陷入癫狂了，龙血妖兽体内的灵力也不放过……”
如同蝗虫过境，寸草不留。
“不过越是这样，越证明他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陈幸化作一道电光，在高天原内部的地窟急速飞驰，途中还经过了采血房和爆发那场大战的大厅，只是现在，都只剩下断壁残垣了。
“主子，我感受到了同根同源的力量……”
“还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就在前面！”
什么？
不出所料，在天妖魔树的藤蔓指向的尽头处，一颗完全由黑暗包裹、树木构成的巨大心脏正在缓慢跳动。
扑通，扑通……
在这颗心脏之下，有无数树根扎根土壤，向四周蔓延，活像是人类体内的血管。
同样，它疯狂汲取的也不是水或者鲜血。
而是四面八方蕴含的一丝丝灵力。
“找到你了，左木。”
陈幸停在了巨大树笼心脏的上方，几乎没有迟疑，迅速从腰间抬起了那把崭新的血色军刀，然后，自上而下径直看向了半死不活的左木。
傻子才会跟你浪费口舌，耽误时间。
生死决斗，就该……
趁你病，要你命！
在星辰纱衣神通的加持下，陈幸的速度快到身躯模糊，连他浑身衣衫都冒起了火星，这也足以说明陈幸要终结这一切的魄力和决心。
但是就在刹那间，无数藤蔓接踵而至。
阻挡在了陈幸的必经之路上，尽管它们不堪一击，被陈幸一刀斩断，但还是拖延了他进攻的节奏。
而左木的心脏也趁着这个时机做出了反应。
层层黑暗灵力完全包裹住了心脏，陈幸一刀落下，竟然没有任何触碰到实物的感觉……
就好像是斩在了空气上。
“没用的，陈幸，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你的出现，确实让我感到惊讶，但这份惊讶也止步于此了。”
左木低沉沙哑，如同砂纸磨似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就像是无处不在的冤魂。
“你，终究不是他。”
“如果是陈博士……不，陈渊的话，绝对不会一个人前来，而是做出最坏的打算，倾尽所有人力物力。”
陈渊，又是这个名字。
陈幸眉头紧皱，从左木的反应来看，自己这位叫陈渊的老祖恐怕和左木关系匪浅，否则，对方也不会整整五百年还记恨着他了。
忽然间，左木的心脏再次发生了变化。
两种截然不同的灵力在他的心脏表层流转。
惨绿色的灵力，是根源的木属性。
深黑色的灵力，是大黑天的阴属性，又或者叫阴影、黑暗属性。
就在两种灵力互相碰撞，僵持不下之际，又有一抹银灰色的灵力忽然注入，呈现出了三足鼎立的趋势。
“这是……”
“八岐大蛇的幽灵力？幽灵属性！”
陈幸目光一怔，转念间就意识到是在地面上的玄蛇尸体，不知道何时被左木给窃取了。
“不错，如今我已经拥有了三位神只的灵力，你确信自己还能阻止得了我吗？”
“没用的，你已经失败了。”
“原初大阵即将开启，即便十一位神明已经死了三位，也还有八位将会解除封印，降临人世。”
左木没有掺杂任何感情的语气，让人感到由衷的绝望。
“届时，整整八个王境妖兽同时出现，你的那两位王境长辈再有能耐，哪怕是三头六臂，也阻挡不了吧？”
“相反，我却可以借他们的手来削弱八神的力量，然后……渔翁得利。”
这就是左木布置下的阴谋。
而这个套路，他已经在大黑天和玄蛇身上用过一次了，简单但十分有效。
天妖魔树有些听不下去了，它本来就和左木有血海深仇，现在自然是第一个请战。
“该死，这家伙也太猖狂了，主子你把他交给我，我有九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九种，还不止！”
陈幸无视了天妖魔树不自量力的言论。
要是天妖魔树是王境，也就算了，它现在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尊者小怪，这种级别的战斗已经不是它能插手的了。
左木感知到了天妖魔树的存在，淡淡开口道：“原来，是你吗？”
“我还以为，你早就死在那个洞窟里了……”
“没想到竟然把我的一门大神藏窃取走了，当初，真该在星空战场上就把你彻底抹除掉的。”
刹那间，无数黑色藤蔓齐刷刷飞出。
如同一道道鞭子捶打在了左木的心脏上，然而收效甚微，连层皮都没有刮掉，简直是在挠痒痒。
“杀了你，老子一定要杀了你！”
天妖魔树无比愤怒，几乎快要失去理智，奈何它确实没有能和左木较量的资本。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不久的将来。
就在两人谈话之际，整个高天原突然发生了剧烈颤抖，紧接着便是一股浩荡的恐怖威压降临大地，引得海面也出现了惊涛怪浪。
仿佛末日来临的前兆。
“听，它们已经到了……”
“这些不安分的实验品，还是和当初在实验室里一样，那么让人讨厌啊！”
左木淡淡地说着，完全是以一种上位者的角度来评价这些恐怖的黑暗神明，就好像是在说一些阿猫阿狗。
陈幸眉头紧皱，他知道左木有说这些话的资格。
五百年前，左木作为大雍天枢坊的研究员，亲身参与了天人计划的制定和实施过程，如今的这些黑暗神明也是他从数千种御灵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符合条件的个体。
某种意义上，左木甚至可以算作神明的亲生父母。
只是，他这个父母现在要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并吸取他们的生命力为自己铸就身躯，突破神境。
正在这时，一道细微的声音从御灵空间传来。
落在了陈幸的耳边。
“喵呜……”
陈幸昏暗和压抑的目光，忽然多出了一丝生机，随即又消失了。
左木看到陈幸不说话了，便做出了最终的论断。
也是，这份实验报告的总结。
“黑暗，要笼罩这个世界。”
“而我，也将完成天人计划了。”
……
另一边，高天原果然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灭世灾难。
原本平静的丘陵一个个化作火山爆发，滚滚岩浆流淌落下，而脚下的不毛之地也出现了无数深不见底的裂缝，接连不断有热气从中冒出。
一旦触碰到，就会在瞬间化为乌有。
天空中的云层也消失不见，太阳更为猛烈璀璨，根本无法直视，简直比后羿射日之前的温度还要让人恐怖，所有毛孔都在冒汗。
而高天原的海岸线，也被莫名的巨浪和潮头吞噬，礁石被拍打成了碎片……
一场毁灭一切的海啸正在迅速形成。
这，便是神明降临的仪式。
“完了，全都完了。”
“咱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在场的御使们个个抱头鼠窜，结果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这些恶劣的天灾抹杀掉了。
在大自然的伟岸神力面前，尊者以下的人类和御灵微不足道，尊者及之上也只是勉强自保。
“苏家主，不行咱们就强行渡河吧！”
“事到如今，也管不了你们苏家那位大仙了，保命要紧啊！”
“是啊，如果能登上木龙船，就还有一线生机。”
来自三十六山和各大世家的御使们叫苦不迭，他们本来就是被苏愫硬生生逼回来的，不然这个时候，早就在汉煌国享受门下弟子和仆人的伺候了。
苏泰脸色难看，同样犹豫不决。
一边是在各大世家的名望和威信，一边是苏愫这位大雍神朝的强人，他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你们快看，锄秧居士要渡河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
众人顺着看了过去，果然一头青牛御灵背着位仙风道骨的白发老人，已经落到了高天原的海岸边，即将冲入茫茫无尽的大海里。
锄秧居士既然敢铤而走险，就是有一定的底气。
他自认为抢先回到木龙船上，就能有片刻的安全，所以才会选择了偷偷溜走。
殊不知，报应比他想象中来的还要快。
轰隆！！！
一道紫色惊雷乍响，径直从云端落下，劈砍在了锄秧居士和青角兕的身上，一人一兽竟然在片刻间化作齑粉……
被海风一吹，灰飞烟灭了。
众人脑子嗡的一声，颤颤巍巍抬起了头，斗胆看向高空。
只见云层里，竟然有数道身影在若隐若现，一道比一道庞大，给人的威胁也是从天灵盖到脚底板的冰冷彻骨。
苏愫秀眉微蹙，一双美眸已然看破了云层背后。
“陈幸，失败了吗？”
“他们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