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玠微微一笑,娓娓说道:“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民以食为天’,其实这句话同样也是适用于胡人,虽然在我们汉人眼里,胡人劫掠我们汉人百姓,行为与禽兽无异,可他们终究也是人,既然是人,他们想想活下去就得吃饭。”
“说到底,他们不管是为了争夺水草各部族之间自相残杀,还是冬天粮食不足南下劫掠我们汉人百姓,本质上都只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和妻儿吃上一口饱饭罢了。”
若是有其他人在场,哪怕萧玠贵为齐王,他们也要痛心疾首对萧玠口诛笔伐一番,毕竟萧玠的话多少有些离经叛道,分明是站在一个胡人的角度为他们辩护,居然将胡人在中原杀人放火掳掠财物的恶行归结于胡人需要吃上一口饱饭,这让那些惨死在胡人铁蹄和弯刀下的冤魂如何安息。
但萧稷却没有说话,更没有打断萧玠,只是静静看着自己儿子,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也不知道心中是不是在细细品味萧玠的话。
萧玠看父皇并没有动怒,心中也有了计较,继续说道:“既然知道胡人热衷劫掠的根源在于吃饭,那只需对症下药,解决大多数胡人吃饭的问题,麻烦自然迎刃而解。”
“那你倒是说说看如何解决胡人的吃饭问题,要知道我们中原还是有不少百姓每日食不果腹,哪有多余的粮食去喂养这些狄胡人?”萧稷眉头一蹙,一下子问到了问题的关键。
“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不说我们中原百姓如今粮食并不富足,即便是他们粮食再多,也不可能白白去供养胡人那么多张嘴,关键还是得让胡人自己学会耕种,让他们不需要劫掠其他人就可以自给自足,如此一来,还改变他们的生产方式,让他们逐渐消磨掉为争夺水草而产生的好斗之心,从此变得安分守己。”
虽然自己儿子说得头头是道,但萧稷脸上还是不由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你的想法很不错,可惜你也该知道,漠北天气寒冷,土地贫瘠,根本不适宜耕种,更长不出粮食。”
萧玠却笑了:“父皇,漠北只是长不出水稻和小麦,却并非不能长出其他粮食呀。”
萧稷闻言不由一愣,天下间的粮食无非就是五谷,漠北若是连水稻和小麦都种植不了,那还能种植什么粮食作物……
突然,萧稷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脱口而出道:“你说的是你名下田庄种植的那些新作物?”
萧玠点点头,笑道:“没错,父皇,儿臣的田庄中有一样新作物叫马铃薯,不仅耐寒而且耐旱,可以在漠北大量推广种植……父皇不妨想一下,若是大漠可以长出粮食,一切问题是不是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萧稷闻言不由眼前一亮,他当然听得懂萧玠的言外之意,若是大漠真能长出粮食,不仅可以使胡人不再以游牧为生,从此定居下来,学着汉人那般每日在田间地头深耕细种,不需要再为填补肚子而奔波劫掠,再难为患北方。而且朝廷也可以往漠北大量迁徙汉民,与胡人混居一处,彼此交融,不出百年,漠北再无汉胡之分。
待将来时机成熟,朝廷完全可以在漠北设立郡县,将整个漠北划入大宁的版图,兵不血刃就可以新增大片疆土,足以为万世之功。
虽说漠北寒冷,可土地何其广袤,而中原不少百姓家中根本没有几亩薄田,若是知道迁徙漠北能够获得大量长出粮食的土地,根本不用朝廷鼓动,谁不争先恐后踊跃北上呀。
“可漠北如此苦寒,土地又如此贫瘠,当真可以种植这马铃薯吗?”萧稷心中越发热切,可是一想到自己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马铃薯身上,还是不免有些担忧。
萧玠心中暗暗发笑,他当然知道后世华夏主要的马铃薯产区就在内蒙和东北,连外蒙古一日三餐也是以马铃薯为主食,甚至连更冷的西伯利亚都能长出樱花味的土豆。
不过他也了解自己父皇对于未知事物的顾虑,不由笑着宽慰道:“父皇放心,儿臣派去西洋的人告诉儿臣,西洋那边的寒冷并不下于漠北,可既然那边的土地能够种植马铃薯,想来漠北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随后萧玠又想到什么,便继续补充道:“退一万步讲,即使漠北真的不能种出马铃薯,但在中原种植的马铃薯一样可以获得高产,况且大漠之中矿藏也是不少,我们一旦击败赫连涛,便可以大量招募胡人为朝廷开采矿产,我们完全可以用中原产出的马铃薯与他们交换。”
萧稷闻言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不少,但随后想到问题的关键似乎还是离不开马铃薯的高产,不由继续问道:“你种植的马铃薯何时可以收获,是否真的有如你说的那般高产。”
萧玠想了想,他前世是南方人,家中没有种植过马铃薯,不过在他的印象里马铃薯一年是可以收获两季的,想来应该是年中就可以收获了。
想到此处,萧玠只能含糊其辞道:“马铃薯的事都是九弟在负责,几时能收获他比儿臣清楚,不过一般来说是六七月份都能收获。”
一提到自己这个第九子,萧稷心中也是不由一阵感慨,他前几日在御花园见到进宫跟母妃请安的萧珏,差点没认出眼前这个晒得黑不溜秋的人竟然是自己儿子,听说他一直都与农户同吃同住,每日都坚持下田,只为了办好萧玠交托的事,这份坚持与执着倒是让萧稷有些动容。
“到了马铃薯可以收获之日,务必要派人进宫通知朕,朕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个来自西洋的新作物,是否真的如此高产。”萧稷感慨完,不由提醒道。
萧玠重重一点头,本想说说吴疾的婚事,可想想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层封建传统在,吴泰和父皇这边都希望吴疾迎娶永乐公主萧婉,跟父皇说反而效果适得其反,不由止住了话头,另外再想其他办法。
萧稷也没注意到儿子的欲言又止,只是让萧玠先回勤政殿,自己稍后再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