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拓一离开金帐,便立即去跟母亲辞行,一颗心早已经恨不得马上就离开草原南下中原,毕竟只要一日找不到阿依丽,他就于心难安。
容氏也没说什么,毕竟虽然阿依丽并非她所出,可她们二人一向情同母女,如今阿依丽不知所踪,她也是寝食难安,时刻担心阿依丽的安危。
不过随后她就命自己的贴身侍女从一个隐秘的箱子深处拿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一层层打开,里面赫然就是一件红色的小肚兜,正中间绣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很是可爱。
“母亲,你这是……”赫连拓看着小肚兜,面色有些不解。
容氏轻轻抚摸肚兜上的小孩子,目光满是慈爱之色,似乎还隐隐泛着泪光,语气更是有些哽咽:“这么多年不碰女工,针法都有些生疏了,你看,有几处地方都绣歪了,但你现在就要出发去中原,我也没有时间再改了,希望你的嫂子和我未来的宝贝孙儿不要嫌弃……”
赫连拓瞬间明白过来,心情也不由有些沉重,叹气道:“母亲是要我将这件小肚兜带去洛阳交给嫂子吗?”
容氏点点头,随后摘下自己右手手腕上的玉镯,跟小肚兜放在一起,重新包好。
赫连拓却不由一愣,他记得这是母亲最喜欢的一个玉镯,自他记事开始就一直戴在母亲手上,不管父汗赏赐给她多少奇珍异宝,她却一直坚持戴着这个手镯,从不曾摘下片刻,可如今母亲竟然要自己将这个她最看重的手镯一并带给嫂子。
知子莫若母,容氏如何看不出儿子的困惑,不由微微一笑,道:“你不知道,这个玉镯是叶家的传家宝,当年也是你祖母传给我的,如今既然赵氏已经嫁给你大哥,这个镯子自然也应该交到她手里了,并替我告诉她一声,她这个儿媳妇,我认了。”
赫连拓这才明白这个镯子背后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故事,便重重一点头,郑重道:“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将东西亲手交给嫂子,也会亲口跟嫂子转达你的每一句话。”
容氏笑着点点头,看着自己儿子,目光满是慈爱,但不知为何,眼眶却突然有些湿润,似乎有些触景伤怀。
看母亲如此模样,赫连拓心中没来由一紧,忙追问道:“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容氏掏出丝绢轻轻擦拭眼角,有些伤感道:“没什么,只是想到这么多年我都不在你大哥身边,他一个人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的孩子也快出生了,我这个做祖母的也没机会去照顾他,心中更加难受。”
赫连拓心情也是变得异常沉重,却也不知该如何宽慰母亲,沉默良久,才缓缓道:“若是如此,我找到云汐后,也不必再急着回王庭,暂且留在京城一些时日,待到嫂子顺利生产,我确认他们母子平安之后,我再回来跟母亲复命,如何?”
容氏闻言立时神情一阵舒缓,连连点头道:“如此倒是甚好,只是你和云汐在京城也务必要照顾好自己。”
看母亲心情有所好转,赫连拓一颗心也轻松了些许,而后又跟母亲闲谈了几句,这才在容氏的一再催促下起身告退而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他不在王庭的这些日子,母亲务必要照顾好自己。
赫连拓走后,容氏看着儿子离去的方向,却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神情满是不舍。
一直伺候在旁的贴身侍女小静有些不解:“阏氏,既然你这么舍不得四王子,为什么你还要一再催促他离开,而不是多留他陪你说说话呢?”
容氏看着小静,笑着摇摇头,也不解释,心中却暗暗叹了一口气。
小静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年幼之时父母就惨死在狄胡人的铁蹄和弯刀之下,她自己也被掳到草原为奴,自己也是看她可怜,将她要来,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多年来两人感情早已经超越主仆。
但尽管她将小静视为心腹,很多事情都不瞒着她,但还有一些事情,她是真不敢让她知道。
没有人知道,她的父亲曾经是幽州一带有名的神医,医术神乎其神,仅凭看人气色就可以大致判断出出病人的病症,她自幼耳濡目染,也深得父亲真传,甚至也学会了父亲这个通过他人气色判断病症的本事。只是医家向来是讲究传男不传女,因她从来没有在人前显露过自己的医术,更因此也就无人知晓她还精通岐黄之术。
这半年来,伊达可汗身体每况日下,也找来不少大夫给他看过,都说是因为可汗年老体衰所致,只有她一眼看得出来,伊达可汗是中了慢性毒药,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恐怕时日无多。
她尽管心中惶恐,却没有声张,也没有向任何人吐露此事,包括自己的贴身侍女小静和儿子赫连拓。
她虽然不知道是谁给伊达可汗下的毒,但对方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给伊达可汗下毒,身份和实力必然不简单,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暗中支持他,一旦自己稍微表现出一点儿异样,恐怕自己和儿子赫连拓都性命不保。
她心中很清楚,草原上从来不讲什么道义,只讲实力,即胜者为王,汗位的更迭远比中原的皇位更迭血腥得多,每一次的权力交接伴随的都是腥风血雨,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生命受到牵连而横死。
她也知道,如今伊达可汗身中剧毒,已经时日无多,一旦他毒发身亡,不管是伊达可汗的哪一个儿子坐上汗位,都容不下他们母子二人,因此她才会一再催促赫连拓尽快启程离开王庭前往中原,借此可以保住一条性命。
至于她自己的安危,她一直自认为自己十几年前就应当追随亡夫叶恭而去,若不是放心不下小儿子赫连拓,她又岂会苟活这么多年。
若是赫连拓得以逃出生天,她也就再没什么牵挂了,可以亲自去九泉之下给亡夫赔罪了。
只是可怜了伺候自己多年的侍女小静。
容氏又看了小静一眼,眼中不由划过一丝歉然,心中再度默默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也没想好是谁下的毒,你们觉得应该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