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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大口径枪管调转过来,瞄准了人群聚集的角落。

苏柏单手举枪,缓缓地走近瑟瑟发抖的学生和老师。

喀哒。

枪口随意地抵在了一名女生的额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被枪指着的女生脸色骤然煞白,她浑身颤抖着却不敢乱动,两眼空洞,汗如雨下。

周围的学生和老师们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涕泗横流着跪倒在她面前。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麻木地不停作揖磕头,嘴里念叨着“别杀我”之类的请求。

苏柏毫不躲避地看向柳玉颜,眼神中尽是晦暗和冷漠。

“你说血阵画成,场内的已有的材料不能再更改,是不是意味着外界的材料不能再进入这座血阵笼罩的范围之内?”

苏柏仍旧没有丝毫畏惧地直视着柳玉颜,吐字缓慢。

“但就在秦尚远举起枪时,你承认了那具身体是可以被打死的。”

“作为一具灵魂,你从逃出封印到现在,应该一直都很虚弱吧?”

“否则也不会费心费力地策划这样一场仪式。

都说恶魔们有摧世的权能,你如今费尽心力去欺骗在你眼中虫子一样的人类,会不会有些丢脸了?”

“你说什么?”柳玉颜的眼角微微抽动,眼神愠怒。

“寄生恶魔,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苏柏抖动手腕,霰弹枪身发出细微的零件响动。

她熟练地在枪管中装填上两枚鹿弹,然后复位,漆黑沉重的枪管在会议厅的灯下闪着微光。

枪口再度抵在了那个女生的额头上,女生惊恐地尖叫,她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柳玉颜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她怔怔地盯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孩,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恐惧。

“赌什么?”柳玉颜缓缓开口,但她的手却在忍不住地颤抖。

“赌你的复活仪式,赌它能不能顺利开始,”苏柏的胸膛开始起伏,她的嘴角微微勾起。

“在我......随机杀掉这里的任意十个人以上之后。”

!!!

秦尚远先是震惊。

随后愣了一秒。

深呼吸调整心跳之后,他大概知道这个女孩在想什么了。

秦尚远不着痕迹地拉了拉嘴角。

旋即脸色惨白地看着苏柏:“苏柏,你在说什么?”

“赌,”苏柏没有理会秦尚远,她硬生生地将枪口往前递进,“还是不赌。”

寂静,恐惧。

从未有过的寒意袭遍了柳玉颜,不,寄生恶魔的全身。

是他被封印太久的缘故么?

他好像已经不了解人间的运行规律了?

在数百年前,他遇到的哪个人类不是胆小如鼠?

他们一旦见到自己,就开始卑躬屈膝跪下来求饶,要么就是肆无忌惮地倾泻自己的欲望,要他帮忙实现。

他遇到过风餐露宿的乞丐,遇到过心怀鬼胎的政客,遇到过满脑肥肠的商人……他们之中无一不畏惧死亡,因为死亡对于人类这种可悲的虫豸而言是一切的终点。

即使是将他封印的那个人类,也不过是敢于自己送死罢了。

因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在他眼里,人类这种卑贱的东西的生死当然不重要。

但眼前的这个人类,要用自己同类的生命来作为赌注。

赌他的复活仪式不能完成。

而她先前暴戾的举止几乎都足以证明如果需要她开枪杀人,她完全可以做到。

……这真的不是恶魔才有的行径么?

柳玉颜远远地和苏柏对视,她不敢再轻视这个人类。

她赌不了。

被这个女孩猜中了,她不敢赌。

真正的帕拉赛达还没有完全苏醒,她甚至还保留着人类的思维方式,在仪式完成之前,柳玉颜只是寄生恶魔帕拉赛达的一部分。

最弱小,但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如果仪式材料真的被摧毁,就只能漫长地等待下一次材料的备齐。

再一次被苏柏说中了。

现在她是只能依附生物身体而活的灵魂,她很虚弱。

如果仪式失败,她恐怕也很难逃出这里,光凭苏柏就能将她处死。

“你应该很想活下去吧?”苏柏忽然说。

“你说什么?”柳玉颜眼神阴鸷。

“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复活,甚至不惜露出那么多破绽,导致被我们发现。”苏柏缓缓地说,“应该说是复活的欲望在驱使着你,还是说……有什么外力,在逼迫着你不得不赶紧复活?”

仿佛平地惊雷。

柳玉颜心中一沉,这具身体的呼吸开始不由自主地变得沉重起来。

无数古老晦暗的东西在这具身体的脑海中浮现。

那些真正活在地狱的岩池中,真正在云端俯视众生的东西。

“不!不!”她纵声大吼,紧接着又咬牙切齿,“你有什么资格揣测我!卑贱的虫子!”

“你在害怕?”苏柏的眼神锋利如鹰隼。

柳玉颜的瞳孔微微震动。

“可笑至极!”她环顾着整座会议厅,“不要忘了我是谁,即使我只是灵魂,也不是你们人类……能够妄测的!”

“你害怕了。”苏柏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

四中门口。

一列消防车队闪着灯从远处的岔路向四中驶来,路上行驶的车辆次序为他们让行。

沿路上的行人和居民纷纷好奇地停下手中的事情,向车队驶去的方向张望。

“你们看你们看!”

“四中着火了?”

“没有吧?”

“奇怪……”

天空中飘着丝丝的冷雨,那支消防车队闪着灯消失在了校门的拐角处。

他们向四中的方向望去,却没有见到什么火势,也没有听见什么声响,夜雨里的校园寂静空灵。

见到没热闹可看,大家也就自顾自地返回铺子里拿起了手里的活,路人们各自继续赶路。

来往的车流如电,撑伞的行人们脚底下踏着积雨,刚下班的年轻人坐在公交站的雨棚下等车回家,手机屏幕的灯光映亮他们的脸,街边小店铺的霓虹灯牌安静地缓缓闪烁,袅袅的白烟从火锅店和烧烤店里斜斜地飘出。

人声鼎沸,众生碌碌。

这只是他们眼中的人间,最寻常不过的一个夜晚。

“心率92,舒张压70,收缩压121,体温36.7度。”

戴着口罩和防护服的医生拖着设备从消防车上跳下来,紧接着就为纪东歌做各种例行检查。

“很正常,可能只是睡过去了。”医生目不转睛地在纸上写写画画,“病人身上还有几处外伤,但恢复地很快,应该会有点贫血……你是他的家属?”

“我是他的同学。”陈米回答。

“好的,来人把这位病人和他的家属抬上车!”医生扭头大喊。

“家属就不必了吧,白医生。”

女人从远处走来,她裹着漆黑色大衣,内里的白衬衫一丝不苟地系上黑色领带,俨然一副公职人员的派头。

纪东歌很快被一群同样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用担架抬上了车。

“林姐?”陈米仰头看着林澜,女人耳垂的钢笔尖耳坠闪闪发亮。

“你没事吧?”林澜蹲下身,关切地问。

“我没事,纪东歌一个人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陈米说,“但是那些生长在鱼腹上的怪虫,它们没死,应该都是寄生恶魔的眷属。”

“寄生恶魔的复活仪式,需要他的眷属作为骨来支撑起他的恶魔躯体,所以这些眷属受到号召,全部汇向了灵所在的地方。”

“他们在教学楼三楼的会议厅里,我已经派人过去了。”林澜面色沉重,“这次事件很突然,就连约束局也没反应过来,多亏了你们,不然代价就是这里全部师生的生命,甚至还有整个都容市。”

“我记得不仅是都容市,整个华夏,已经很久没有恶魔现身的事件了。”陈米缓缓说,“为什么?”

“封印,”林澜说,“封印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