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上京时,苏暖暖联系了上京城外几处种植紫粟的农园,又调派了苏家织布坊的人就地将其制成暖布,运到苏暖暖名下的各处绣坊售卖。
起初客人们还纳闷正值夏末,苏暖暖怎么就赶着卖这种较厚的布料了?
可等真正触摸到暖布,见到苏暖暖用暖布制成的冬衣,客人们无不争相购买,生怕等冬季来临就买不着了。
没过几日,暖布以及苏暖暖独创的暖绣就风靡了整个上京城。
然而,这股风也吹到了宋萱的耳朵里……
长乐宫。
“启禀公主,奴婢去玉安街瞧了整条街就属苏七小姐的绣坊生意最红火。”奉命前去打探的晴雪匆匆进门,一五一十地向宋萱描绘着苏暖暖绣坊内外的盛况。
嫉妒的情绪凝聚在指间,宋萱倏地将手中的一盏白玉茶杯重重掷在地上,咬牙切齿地大骂起苏暖暖。
“市井野妇!真不知道南骁哥哥为什么会看上这种只知算计银子的庸脂俗粉!”
晴雪赶忙上前,诚惶诚恐地安抚:“请公主息怒,想必世子爷也只是被她的狐媚手段给迷惑了。”
“呵,她不是正春风得意么?本宫偏要让她知道什么叫爬的越高摔的越惨!”宋萱眼神仿佛淬了毒,随即吩咐:“通知京正府和上京刺绣会,立即随本宫去玉安街砸了苏暖暖的绣坊!”
京正府负责调派兵力给她以壮声威,上京刺绣会则是民间的刺绣组织,上京的任何绣铺都要遵守刺绣会的规矩,她就不信治不了苏暖暖。
“公主万万不可啊!”晴雪扑通一声跪下,竭力劝阻,“圣上前几日还叮嘱公主已经长大,不可再肆意妄为,倘若公主前去绣坊生事,万一传到了圣上那里可如何是好?”
作为宋萱的贴身宫女,晴雪更担心的是万一宋萱犯了错,圣上舍不得惩罚宋萱,到时候还不是她出来顶罪?
“怕什么,你何时见过父皇怪罪于本宫?”宋萱显然主意已定。
晴雪冒着惹怒宋萱的风险,继续劝道:“可是公主,今时不同往日,宋萱会宁一行积累了不少声望,如果贸然治了她的罪,恐怕会引起非议,不如我们再从长计议?”
“够了,别说了!”宋萱一脸烦躁地喝止了晴雪,显然已经几乎没了理智,“本宫才不管她有多少名望,难道能比得过本宫这个堂堂的朝月公主?”
她是虞国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金枝玉叶,在宫中皇子公主里独得父皇宠爱,绝不会输给一个狐狸精!
“本宫就是因为听了你们这些人的鬼话,一味宽纵苏暖暖的放肆之举,没将她早早除掉,南骁哥哥才会围着她转的!这回本宫必须斩草除根!”
宋萱越想越气,从前有苏暖暖缠着南骁哥哥,他无暇理会她也就罢了。可苏暖暖离开上京的这些日子,她几次三番去找南骁哥哥,他竟都避而不见,他肯定是被苏暖暖蛊惑了!
她要亲自毁掉苏暖暖及其积攒下的一切,看到时候南骁哥哥还会不会喜欢那个贱人!
宋萱带着京正府的衙役们和上京绣会的会长,气势汹汹地来到玉安街,直奔苏暖暖的绣坊。
这会儿还不到烈日炎炎的晌午,客人们都趁着天气凉爽来买东西,所以是绣坊生意最忙的时候,苏暖暖也大大方方地出来帮忙,无论是干活还是口才都十分娴熟伶俐。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跑出来抛头露面的做生意,成何体统?”宋萱身穿华丽锦衣,嚣张地让衙役推开两侧的客人,为她清出一条道路来。
苏暖暖看出宋萱来者不善,当即稳步上前迎接,礼数周到地向宋萱行礼,“民女拜见朝月公主。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一听是公主驾临,绣坊里的百姓也随着苏暖暖纷纷下跪迎接。
宋萱本无心让苏暖暖起来,巴不得罚她多跪些时辰,膝盖跪出血来才好!
无奈百姓们也一直跪着,宋萱只好冷漠地让众人起身。
“敢问公主携了几位官爷莅临绣坊,是想挑些丝绸布匹,还是有其他要事?”
苏暖暖从容不迫地问,语气不急不缓,眼神澄澈通透,仿佛根本不知道宋萱是来找茬的。
她自然明白宋萱一直针对她,可越是这样她越要明知故问,否则会让宋萱以为她乱了方寸,更要任意拿捏于她了。
不仅如此,苏暖暖还若无其事地向上京绣会的会长打了招呼,“原来俞会长也来了啊,幸会,幸会。”
平日里绣会的人也会来绣坊里转转,每次她都是以礼相待,还偶尔会花些银子打点,只是她很明白,这些老顽固都是喂不熟的狼,所以也不奇怪俞会长今日的为虎作伥。
俞会长早就眼红苏暖暖的生意了,这下能借着公主的威势关了苏暖暖的绣坊,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况且公主还答应了只要扳倒苏暖暖,这间绣坊就是他的了。
有钱不赚王八蛋!
“苏暖暖,别嬉皮笑脸的,公主是来治你的罪的,还不跪下!”俞会长耀武扬威地呵斥着苏暖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我告诉你,你违反了绣会的规矩,这间铺子是开不得了!”
苏暖暖暗气宋萱把主意都打到她的绣坊上了,绣坊是她与伙计们倾注了苦心与汗水,才换来了如今的兴旺生意,断不能轻易被这些奸佞给毁于一旦!
“俞会长所言我怎么不懂?敢问我是触犯了哪条律法,又是违反了绣会的哪个规矩?”苏暖暖口气仍是平和镇静,但一双柳眉已然染上了一层冷霜。
这时,宋萱不屑地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的态度没有丝毫掩饰,“本宫当然不会闲着没事来找你一个市井商妇。既然本宫来了就代表你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苏暖暖,本宫限你一炷香的时间搬出去,否则——”宋萱瞥了眼身后一身威仪的衙役们,贴近苏暖暖耳边,恶狠狠道:“本宫会找人帮你搬。”
言外之意,宋萱会让衙役们粗鲁地砸了苏暖暖的绣坊。
“公主折煞我了,我乃一介民女,即便犯了什么错,怎敢劳烦公主亲自前来处置?况且公主与俞会长始终不肯告诉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岂非师出无名?”苏暖暖字字无辜,句句在理,始终向众人昭示着她是被污蔑的。
目睹一切的百姓们开始窃窃私语,都觉得明显是宋萱和俞会长在找苏暖暖的麻烦,各个心中不忿。
宋萱却不管旁人如何看待,一意孤行地要给苏暖暖教训。
“闭嘴!苏暖暖,本宫最厌恶的就是你的三寸不烂之舌!”
她细细的眉眼露出凶光,跋扈地警告苏暖暖:“真是可笑,本宫制裁你还需要理由吗?这铺子封就封了,再敢多言我把你和你的伙计们全部抓进京正府大牢!”
苏暖暖看出宋萱是铁了心要跟她过不去,省去了诸多繁文缛节,眉峰骤冷,斩钉截铁地质问起宋萱。
“公主无凭无据就要封我的绣铺、抓我的人,天理何在!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难道公主要为了我这区区一介民女,罔顾律法、以身试法么!”
此刻百姓们的议论声愈来愈大,皆不满于宋萱的以权压人,跃跃欲试地想要声援苏暖暖。
宋萱本来也没打算找什么借口,眼看自己落了下风,便一赌气打着朝廷的旗号信口开河。
“你的绣坊涉嫌违规经营,还肆意抢夺别家绣坊的生意,造成了恶劣影响。现在朝廷法外开恩,要征用你的绣坊,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难道还敢抗旨不遵?”
一听这话,苏暖暖气极反笑:这分明就是宋萱现编的借口吧?征用一家绣坊,朝廷能用来干什么?
“我经营绣坊堂堂正正,从未做过偷鸡摸狗、恶意竞争之事,如若公主不信,大可以去查。再者说,公主为免太抬举我了,我这小小的绣坊哪轮得到被朝廷征用?”
苏暖暖一语道破宋萱话中的漏洞,直视着宋萱,清冽的眸光里透着决不屈服的倔强。
她扪心自问从未招惹过宋萱,宋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她,简直欺人太甚!
宋萱说不过苏暖暖,恼羞成怒,尖声喊道:“事关朝廷机密,本宫怎可能说与你听?休要再耍嘴皮子,还不快滚出去!”
这下无论是绣坊内的客人们,还是在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们再也忍不住了,团结起来竟把苏暖暖护在了身后,齐声高喊:“苏七小姐无罪!”
甚至连同行都站出来为苏暖暖证明。
“要说苏七小姐抢夺别家绣坊生意,我是坚决不信的,她要是这么看重利益,哪还能把织就暖布的法子告诉我们这些同行?”
“听说前阵子她去会宁一路上没少宣传苏绣,现在苏绣声名远播,我绣坊的生意都好做了,还不都是苏七小姐的功劳?我看就是称她一声当今绣圣也不为过!”
“就是,苏七小姐一定是被冤枉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得罪了谁,居然会遭此横祸,我们这些受过绣圣恩惠的人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在这几人的鼓舞下,百姓们越聚越多,死活不让宋萱把绣坊封了。
苏暖暖一袭白衣站在原地,眸光带泪,好似一株孤傲绽放的白色茉莉,圣洁无暇,不容侵犯。
她没有想到关键时刻会有那么多人为她仗义执言,更加坚定了要与宋萱斗争到底的决心。
见此情状,宋萱大怒,眼中火光迸裂,疾言厉色地训斥身后的衙役,“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些人给轰走!”
衙役们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一时没了主意,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好啊你们,连本宫也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快动手!”宋萱怒火中烧,手指衙役们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泼妇,与她雍容华贵的装扮极不相称。
迫于压力,衙役们只好象征性地阻拦了几下,可百姓们人数众多,他们也没办法。
宋萱眼看动粗不成,便想着以财帛和名望收买人心。
“你们全都被苏暖暖的伪善给骗了,本宫念你们愚昧无知,不与你们计较。若你们此刻主动离开,每人可得十两纹银。”
“还有,家里开布行绣坊的,还能不用经过选拔就直接参加上京绣会举办的刺绣比试,如何?”
虽然十两银子的诱惑力着实不小,可在场却无一人动心,就更别提那个每年都冷清无比、没人稀罕的刺绣比试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圣上竟派来了喜公公,要速请宋萱回宫。
宋萱不满于还没收拾了苏暖暖就走,放下狠话:“苏暖暖,这回本宫就网开一面放了你,你给我等着!”
“我一定在此恭候。”苏暖暖不落下风,眸光一暗,唇尾勾起清冷的蔑笑。
御书房。
圣上听说了宋萱在玉安街的所作所为,大为愤怒,故而立即派喜公公将宋萱带了回来,谁知宋萱非但不知悔改,甚至还闹着要他做主。
“父皇,萱儿做错了什么,要平白受这种委屈?苏暖暖不过是一介民女,竟敢与我争抢南骁哥哥,这不是打咱们皇家的脸吗?求父皇一定为我讨回公道!”
宋萱哭哭啼啼地央求着圣上,实则一滴泪珠都没往下掉。
圣上看在眼里,早就识破了她的颠倒黑白,但念在她娇气惯了,又没对苏暖暖和百姓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便没有惩罚于她。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休得再提。你与南骁的事暂且放一放,待朕再考虑考虑。”圣上板起脸来,郑重其事地提醒宋萱。
可见宋萱像是没听到心里去,又语重心长地补充了一句,“萱儿,凡事放开些吧,别做的太过了,等作茧自缚的时候,怕是朕也保不住你。”
“父皇,萱儿知道了。”
然而,宋萱才不相信还有父皇护不住的人,表面敷衍着说谨遵教诲,实则心里对苏暖暖的恨意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