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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期而至,待到楚芷兰从襄王府离开时,已临近酉时末了。

高架大轿内,身为楚芷兰贴身宫女的青栀正格外贴心地为自家公主倒茶,“殿下,明儿个可是您的及笄之宴,回宫后您可得早些歇息……”

慵懒地躺靠在软垫上的楚芷兰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拨弄着轿窗花帘,那双会说话的灵动美眸隐隐闪过忧郁神色,这与她一贯示外的活泼姿态大相径庭,颇有几分闺中怨女的幽怨之味。

“青栀,你说,皇兄他真希望我早点嫁人吗?”

正为她倒茶的青栀动作微微一滞,旁人不知她这话中深意,可跟随在楚芷兰身边多年的青栀心里明白,主子这看似简单的话语中透露出的意念是格外复杂的。

斟酌片刻后,青栀勉强一笑道:“奴婢想,皇上也是不舍得殿下的。上回主子跟皇上说了自个不想过早嫁人,皇上他不也应允了您的意思了吗?这说明皇上也不舍得把殿下您过早地嫁出去呢。”

“是,我也知道皇兄格外疼爱我这个妹妹。”楚芷兰似回想起皇兄当日看向自己的温柔目光,俏颜露出了一抹令人心醉的笑容,“只是,在皇兄心里,妹妹是迟早要嫁人的。”

微微眯眼后,她用粉嫩的玉手轻轻托起下巴,意味深长道:“可我,就是不想嫁人啊……”

青栀有些紧张地将倒好的茶递到她手里,“殿下莫急,只要等到合适的机会将您心中所想说予陛下听,想来一向疼爱您的皇上是会同意您的。”

楚芷兰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深深地看了青栀一眼,那张如同天工雕刻,全无半点瑕疵的玉颜在微弱烛光照映下,显得格外迷人,只是,多了一丝扭曲而又疯狂的痴态,“青栀,你真的认为,皇兄会同意我心中所想吗?”

青栀不敢去直视她那炙热的眼神,只低下头嗫嚅出声道:“若……若殿下找到合适机会跟皇上说自个不愿嫁人的想法,想来皇上是会同意的。”

回答这话时,青栀的紧闭的双肩不自然地颤抖起来,看起来格外紧张。

楚芷兰玉唇微动,似想说些什么,可刚张开片刻,她又重新闭合上双唇。

她与青栀都清楚,两人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四周的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下来,楚芷兰忽然撩动轿窗的花帘,将脑袋轻轻探出轿窗之外,“也不知道皇兄这会儿睡着了没有……”

“公主殿下还未回宫,皇上怕还担心着您呢,这会儿肯定没睡吧。”

“是吗?”

楚芷兰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甜美笑容,青栀这话让她感到由衷的开心。

出宫前,她跟皇兄再三保证过,一定会在酉时前回宫。

而这会儿,已是酉时末了,早已远远超过了她答应皇兄回宫的时间了。

想来,皇兄待会儿看到自己这么晚回宫肯定会训诫自己一二吧?

是了,每每自己违抗了皇兄的意思,犯下过错后,皇兄总是会板起脸来训诫自己,可楚芷兰知道,皇兄无论再怎么生自己的气,都不会真的跟自己计较的。

而且,只要自己稍稍服软撒个娇,皇兄准会温柔地宽恕自己,并说出一句‘下次不许’的话来。

朝里朝外都知道她楚芷兰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公主,而她,也格外享受这样被皇兄‘区别对待’的感觉。

甚至她有时候会故意犯点小错,好借此吸引皇兄的注意,因为楚芷兰清楚,自己那位皇兄心里装着的人和事都太多了,或许只有在自己犯错的时候,那位犹如天神般的皇兄才会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自己身上吧?

“殿下,咱们到了。”

青栀的轻声呼唤打断了楚芷兰纷乱的思绪,深吸口气后,她抬起手搭在青栀伸来的右臂上,迈着从容地步伐下了轿。

即使现在已是酉时末刻了,但深宫之内依旧灯火通明。

双脚落地的楚芷兰抬头看了眼远处群叠相纵的巍峨深宫,不等她开口说话,前方又深又长的宫道上忽然蹿出一列整齐的太监,领头之人身侧两边的太监各手持一盏宫灯,照的宫道明黄通亮,而那领头者,正是她格外熟悉的人——大内总管傅少卿。

“奴婢见过公主殿下。”傅少卿神色恭敬地朝她颔首见礼。

“傅公公好。”楚芷兰微微一笑,“都这么晚了,您老不在皇兄跟前伺候着,却突然带人来宫道上迎人,想来……是皇兄有什么话要交代给我吧?”

停顿片刻,她故作惊讶地捂嘴道:“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回宫的时间太晚了?皇兄……皇兄生气了?”

说这话时,她那双清明透亮的美眸中隐隐闪过期待之色。

芷兰又犯错了,皇兄肯定会把我叫到跟前好生训诫一番吧?

真是……真是期待呢……

“殿下误会了。”傅少卿低头微笑道:“皇上让我在这迎候公主殿下确实是有话要交代给殿下,但绝不是训诫殿下晚归。”

“这……是这样吗?”楚芷兰美眸微黯,失落之色渐浓,“那……那皇兄让傅公公过来,是有什么话要交代?”

“万岁爷说了,明日就是公主殿下的及笄之宴,您一定得多加上心。”

“就这样吗?”

“呃……”

傅少卿微愣,“哦,万岁爷还说了,殿下生辰将近,您想趁着这时候多玩乐一二也属人之常理,所以您今日晚归之事,他并不会计较的。”

楚芷兰的脸色微微泛白,紧咬银牙道:“好的,我知道了,有劳傅公公传话了。”

见她情绪骤然变换,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傅少卿也感到有些纳闷,“殿下客气了,这都是奴婢应该做得……呃……殿下的脸色有些差,可是身体有恙?是否需……”

不等他把话说完,楚芷兰便抬手打断道:“劳公公关心了,我没事。”

傅少卿讪笑点头,领着一行人转身离开了。

见楚芷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边上的贴身宫女青栀不禁面露担忧色,“殿下,您……您没事吧?”

“我没事。”

楚芷兰面无表情地回话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尽快回寝宫吧。”

听她语气如此生冷,青栀就是再傻也清楚自个主子现在心情不佳了,于是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老老实实地跟随在其身边,随同楚芷兰一并往她的寝宫方向走去。

“皇兄明知我贪玩晚归,却不召我相见训诫,青栀……你说,皇兄他……怎么了?”

行走在幽深的宫道之上,楚芷兰忽有些患得患失的叹息起来。

青栀脸色微怔,冥思苦想好一阵后,才有些结巴地答道:“殿下……这说明皇上心疼您,不愿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训诫你……这……这是好事呀……”

“这算什么好事?”楚芷兰忽有些激动地竖起眉来,“皇兄只让人交代我在明日的宴上做好准备,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皇兄只关心我在明日的及笄之宴上能不能保持好皇家公主的形象,好借此寻觅良婿……皇兄……他果然是想尽快把我嫁出去!”

青栀被她这话弄得一愣一愣的,很想说公主您的脑回路也太奇怪了,但话到嘴边,她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来。

何况,人傅公公不都说了吗?皇上是认为你生辰将近,想要借着生辰喜日肆意玩乐这才晚归的,所以算不得什么大事,不予计较罢了,你咋能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呢?

敢情公主殿下您不被皇上骂还不舒坦吗?

“青栀,你怎么不说话?”楚芷兰偏头看向她,自嘲一笑道:“你也认为我的猜测是对的,所以无话可说?”

“呃……”青栀只觉汗流浃背,无奈回话道:“奴婢是觉着殿下想多了,皇上让傅公公在宫道上迎候殿下交代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其实很可能是想让傅公公静候殿下回宫,好第一时间通传与他,这样皇上才好放心不是?”

“真是这样么?”

“肯定是这样的,而且,殿下您此前都跟皇上说过你不愿过早嫁人的想法了,皇上也答应了殿下的要求,又怎可能出尔反尔呢?所以呀,根本就没有什么皇上急着让您嫁人的说法。”

经青栀这一安慰,楚芷兰的心情明显好上了许多,“但愿真如你所说吧,反正……我不急着嫁人,不……我是不想嫁人!”

“殿下放心,您要不愿嫁呀,谁也逼不了您。”

“恩……”

一主一仆谈话间,已来到了楚芷兰所居的铜雀宫之内。

回到铜雀宫的后,楚芷兰第一时间往正宫的深处走去,往里走的同时,她还不忘屏退周遭的宫女们。

铜雀宫深处的内殿,一块足有八米宽,六米高的巨大屏风遮挡住了去路,那屏风之上的内容是一幅笔触悠扬的水墨画,予人一种极强的视觉冲击力。

此画名为“宣江鹊桥水江图”,乃江南有名的才子石锦高中后,奉皇帝之命特为楚芷兰这位安乐公主所作。

这幅耗神费力巨大的水墨画一经出世,便颇受大宣文坛称赞追捧,而楚芷兰,也对此画格外喜爱,不然也不会用之作以屏风之用了。

只不过,她喜爱这幅水墨画的理由不似外界那般对这水墨画的技艺多么追崇,而是单纯的认为,这幅画乃皇兄所赠而喜。

什么人画的不重要,画的如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送她的人。

屏风左侧,程设一方床榻,正是楚芷兰这位安乐公主的卧榻,倘第一次来此的人走到这,定会以为这便是铜雀宫正宫深处的全貌了,而唯有楚芷兰自己心里清楚,这屏风遮挡下,还有一处不小的隐秘空间。

正如楚芷兰内心深处,亦有一方不可见人的角落。

深吸口气后,楚芷兰轻抬双手,正欲收拢起屏风,可当她双眸聚焦在屏风左侧的夹口时,忽惊觉不妙,浑身鸡皮疙瘩都生了出来!

收屏风的夹口处,她为防外人冒动,特每次展开后都会系上一根自己的秀发作以警示用。

而现在,屏风夹口自己的秀发不见了,这说明……有人动过这屏风,把这屏风擅自收起过!

一想到这个可能,楚芷兰便惊出了冷汗。

大口喘气后,她颤颤巍巍地收好屏风,去除屏风遮挡后的隐秘空间这才展露而出。

一幅幅精美的人物画像,它们如同珍贵的艺术品般被人整齐陈列在各处,这其中有不少都悬挂于墙壁之上,但更多的是立于香几之上被人精心装点列放;放眼望去,就宛如一道绚丽多彩的画廊。

尽管这些人物画像所用的技法与笔触都不尽相同,有的栩栩如生让人难分真假,有的缥缈写意抓人眼球,更有的只画了让人无限遐想的背影;但,画中的人,却从始至终是同一个人——正是当今天子,武曜皇帝楚天耀!

急步走进这一隐秘空间的楚芷兰开始细心清点起周围陈列的画像,直到她反复确认,一幅画都没少后,她这才安心地舒了口气……

重新展开屏风,遮挡住那方隐秘天地后,憋红了脸的楚芷兰朝外喊呼道:“青栀……”

听到公主传唤的青栀第一时间跑了进来,当她看到楚芷兰那阴郁难明的复杂脸色后,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殿下……突唤奴婢前来,是有……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今天谁来过我这?”

“呃?殿下的话……奴婢听不明白……”

“我几次三番强调过,这程设屏风的之处,不得任何人靠近……”

“殿下的意思是,有人……有人动过这屏风?”

“铜雀宫外的人可不敢擅自入我寝宫内……”楚芷兰眼中闪过骇人的凶戾之色:“所以,碰了这屏风的人,一定是铜雀宫里的人,而且肯定是今天碰的。”

青栀呼吸一促,神色略显无措地问道:“奴婢……奴婢知道了,那……敢问殿下,逮着人后,该……该如何处置?”

“杀了。”

楚芷兰脸色冷的吓人,那双摄人心魄的美眸此刻竟无半点感情色彩。

“是……奴婢……奴婢明白了。”

青栀心脏急速跳动,不停地大口喘气。

“退下吧。”

“喏。”

见青栀欠身离去,楚芷兰又重新收起了屏风,在上一秒还冷漠的如同千年寒冰的双眸此刻尽显现出一股让人感到诡异的病态痴恋。

她卸去衣裳,抬起粉嫩的玉手轻轻抚摸着离她最近的画像,那双尽显病态痴缠的美眸变得湿润无比,好似下一秒就要滴出水来……

“唔……”发出一声娇哼后,楚芷兰将染上红霜的俏脸轻轻贴近画中人,如水蛇般搅动着香津的玉舌轻轻舔舐起画像,“耀哥……我……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