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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刘广义面上阴霾一扫而空,露出发自内心的畅快笑意,沈嘉枰也不由受到感染,借题发挥道:“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部堂大人或许在立秋之乱风波中得罪了洛家、皇后,乃至太子,但在陛下心中却可能成了难得的忠贞孤臣,因此大受圣恩器重也说不定,比之黄天恩宠,得罪洛家与太子又有何忌?”

沈嘉枰这话说的确实实在。

跟天子圣心,黄天厚恩相比,得罪洛家还是太子都不值一提。

毕竟现如今的天子楚天耀正值青春鼎盛之时,就算刘广义得罪了洛家与太子又如何?等到太子真正成势时还早着呢,只要坚定地站在皇上这一边,他刘广义未来的仕途就差不了!

刘广义越听越是高兴,看向沈嘉枰的目光也愈发亲和了。

“甚至卑职以为,部堂大人经此一役后还有机会问鼎首辅位呢。”谈到这个敏感问题,沈嘉枰有意压低声音,煞有介事道:“属下可听说近来内阁的数位老臣都在大展神通,想着……争一争空置出的首辅之位呢!”

听到这话,刘广义不置可否地摇摇头:“这等没有根据的事还是少说为妙。”稍顿,他撸了撸起褶的粗衣袖口:“即使陛下无意让宁阁老接洛老的班,这首辅之位也轮不到老夫头上。”

“部堂何必妄自菲薄?”沈嘉枰急言道:“现如今内阁中有资历,权高者都在为这空悬出的首辅位上下奔波,属下认为部堂大人亦有机会争一争这首辅……”

他话没说完,刘广义便挥手打断了他:“不要听风就是雨,内阁首辅人选干系重大,皇上何等英武之君?如此重大的事他心中怕早已有了确定的人选,如今这些上蹿下跳,妄图谋权的人讨不到好。”

“是么?”沈嘉枰挠挠鼻,有意提醒道:“属下可听说近来李部堂李公为这事没少费心呢……”

“李明义?”刘广义嘴角一歪,嗤笑道:“就凭他?也想染指首辅之位?”

沈嘉枰不知刘广义为何如此轻视李明义,当下便说出自己的分析见解:“部堂大人何以如此看轻李公?”

“就目前的形势,朝里上下都明白,未来的首辅人选,皇上定会在现有的内阁辅臣中决出,李公无论是资历还是权位都够格坐这首辅位。”

“你呀,对咱们这位陛下的了解还是不够透彻。”刘广义笑着摇摇头,“就李明义这等急功近利的性子,注定了他与这首辅位无缘。”

“嗯?”沈嘉枰面露茫然,“据卑职所知,陛下自登基以来在用人方面一向不拘一格……纵使李公有诸多缺点,可如今不还是被皇上委以重任么?部堂又何以断定李公一定无缘这首辅位呢?”

“皇上用人不拘一格是没错,可内阁首辅身为百官首位,皇上是绝不会启用李明义这等人的。你不妨想想,皇上识人善用,多有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圣举不错,可你几时见过他真的将机要重职交到过那些缺陷明显的官员手中?”

说话间,刘广义走到后院种满农物的菜地里,脚踩泥地,悉心折摘起菜叶来,似是个粗憨的农夫般毫无架子。

“就说户部这钱袋子,皇上可曾因个人好恶而启用卫学海、李明义之流主管?相反,陛下启用的是杜敏英这般满腔公心,刚正不阿的臣子,再说内阁,首辅与次辅位,皇上启用的是宁阁老与洛阁老,此二人无论私德品行还是执政能力都挑不出毛病来……因此我等大可得见,事关社稷机要的职衔,陛下选任主官时向来慎之又慎……”

“李明义此人善使阴谋,重私利而轻公心,好逢君心而缺主见,器小又逊容人之量,这等人,安能坐首辅乎?”

沈嘉枰眉头紧皱,听得一愣一愣的,“部堂大人……这番独到见解确实让卑职大开眼界……如此说来,这李明义李公接任首辅之位的希望很是渺茫了?”

刘广义蹲于菜地中,一面摘菜一面撇嘴道:“本就没他的事,何谈希望?”

看着菜地中宛若乡野农夫般沾泥掉汗的刘广义,沈嘉枰一时间有些恍惚,忽觉眼前这位部堂大人越发神秘莫测了。

迟疑片刻后,他也撩开了裤袜,赤足下地小跑到刘广义身前,有样学样地帮着对方打下手……

“脚下轻些……可别踩着了菜根……”

“诶……您老放心,我脚轻着呢……”

啪了啪粗布衣衫上的泥灰,刘广义看了眼身旁手脚僵硬,满头大汗的沈嘉枰,哑然失笑道:“行了,就你这五谷不分,手脚全是文墨气的正统读书人干不来农活……”

闻言,沈嘉枰尴尬的羞红了脸,“让部堂大人见笑了……”

刘广义倒没再继续笑话他,而是捡起采摘好的玉米、豇豆等菜物揽抱于胸,似是有心,又似是无意的说道:

“赶明儿把这些采摘的蔬菜往杜公府上送去……”

沈嘉枰一愣,“呃……难道不是部堂大人自个吃?”

刘广义摇摇头,“我自个吃用得着采这么多?”

“哦……”沈嘉枰懵懂点头,“卑职明白了,明儿个就让人把这些菜送到杜公府上。”

“谁让你叫人去送了?”刘广义面色一肃,“我让你自己去送。”

一听这话,沈嘉枰更懵了。

“人杜公管着我大宣的钱袋子,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没见过?送些本堂亲自栽种的菜物过去更显情意,又不失分寸,让你去送,是给你在人前显眼的机会,这点道理,还没悟透?”

裤脚沾泥的沈嘉枰浑身一震,好似明白了刘广义话中的深意了……

刘广义认为这首辅人选李明义与他自个都没戏,那……只有一个可能了!

彻底明白刘广义的暗示后,沈嘉枰的面色都变得红润起来,忙俯身作拜道:“谨记刘公教诲,明日卑职一定携礼去杜公府上拜访……”

闻言,刘广义抖了抖衣肩上沾染的飞絮与尘土,脸上露出会心笑容:

“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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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两个月的时间悄然而过,在这期间,受天下瞩目的高丽战事终于落下了帷幕。

时局发展就如同楚天耀预料的那般,自大宣军队集结,开始找由头发兵高丽后,高丽方面没有任何意外地选择了投降,只是,还未等高丽王廷的降书送出王廷,大宣军队便先开始对高丽发动了单方面的屠杀,直到高丽境内可战之兵锐减到只剩三四万众后,何成弘与卫学海才真正代大宣接受了高丽的投降……

所有人都知道大宣军队真正受降的那一刻意味着什么,从此以往,高丽国将不复存在,彻底归复为大宣的行省。

如此振奋人心的消息一经传出,自然引得天下宣民振奋欢腾,全国上下在这期间无比欢庆有加,何成弘与卫学海这两位率军作战的主帅,在凯旋归来后自然少不了应得的嘉奖。

由于卫学海是戴罪立功,皇帝楚天耀并未多加赏赐,只是恢复了他原有的官职与爵位,这位红极一时的驸马爷、靖泰侯、理藩院尚书再度回归了武曜一朝的权力中心!

而何成弘这位海安侯的赏赐就更为耀眼了,不仅一跃升爵为安国公,还有个世袭罔替的海安侯爵位!

至此,武曜一朝,再添一位新国公!

行走在天子御赐的宽阔安国公府内,今年刚三十五出头,蟒袍加身的安国公何成弘可谓是意气风发,他粗厚有力的大手紧紧揽住发妻,口放豪言道:“夫人,这国公府比咱们以前那老宅可威风大气多了吧?”

何成弘的结发夫人姓柳,常被唤作柳氏,是个年龄约在二十上下的可人少妇,她此刻被自家丈夫如此拥怀于胸,目中所及皆是偌大国公府的富丽堂皇,身为人妇,她又岂能不激动自豪?

“我就知道我选的男人最有本事!”柳氏手捧何成弘那略显沧桑的脸庞,笑中带泪道:“我看家里的那些姐妹弟兄们以后谁还敢看轻你!夫君,你太厉害了!此生能嫁于你为妻,乃妾之福也!”

身为男人,能听到微末之时选择自己的妻子如此动情的说出自豪话语,何成弘又如何不感动?

他紧紧搂住妻子,动情道:“你放心,从今往后,没有人敢小瞧咱们了……”

正当夫妻俩情动不能自已准备好好亲近时,一道很煞风景的传报声骤然从廊道处响起:

“国公爷,府上来客了……”

突然被人搅了好事, 何成弘火气顿生,“谁这么不开眼的这时候来府上拜访?”

“呃……”

那传话的仆人被何成弘这一吼吓得打了个哆嗦,支支吾吾道:“听……听府卫来报,是……是卫侯爷……”

“卫侯爷?”听到这三个字,何成弘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快请贵客进来……”

柳氏虽然出身不高,但随着丈夫在官场上的地位水涨船高,见识自然也跟着见长了,一听来的人是卫侯爷,她也猜到对方肯定就是那名御前红人卫学海了,知晓轻重后,她忙松开丈夫怀抱,温声劝道:“既然是贵客来了,夫君可得好生招待。”

说着,她便欲转身告离,但好像又想到什么似得,有些关切地嘱咐道:“你可别跟人摆谱,你这国公看起来威风,但跟人家卫侯爷可没得比,人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何成弘嘴角一抽,“放心吧,我哪敢跟人家摆谱呀……”

听到这话,柳氏掩嘴一笑,这才放心离开。

稍稍整理皱乱的衣领后,何成弘正起脸色做好迎客准备,同时还吩咐起周围的下人们赶忙去准备茶水点心。

絮絮叨叨的下了一通令后,廊道口突地传起卫学海的调笑声,“你老何也太客气了……”

一听这声,何成弘赶忙抬头望去,发现来者正是身穿锦袍,神采奕奕的卫学海。

“哟,卫军师来了?快请入座。”

何成弘笑脸相迎,伸手示意卫学海就坐身旁侧位。

卫学海倒也不跟他客气,走到他身前便大马金刀似得坐下,一面环视打量着富贵大气的国公府,一面啧啧出声道:

“你这国公府可真够气派的,我看了都有些泛酸喽!”

“你可拉倒吧。”何成弘撇嘴道:“这朝里上下谁人不知你卫侯家缠万贯?钱多的可以当纸烧?以你的财礼,还会酸我?”

卫学海咧嘴笑笑,“我是不酸你,可朝里上下有不少人正酸你酸的眼红呢。”

何成弘也不傻,自然知道卫学海这话里有话,“这话从何说来?”

卫学海正欲开口,这会儿却见下人们将茶水与各式点心端呈入桌,于是他暂且止住了声。

细说起何成弘与卫学海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很熟悉的,甚至可以说得上亲近。

之所以何成弘唤卫学海叫做卫军师,那也是因为他俩第一次共事的缘由,彼时的何成弘还是穆忠君刚从亲军提拔起来的副将,那会儿卫学海随穆忠君还有他何成弘领下圣谕一同率军入齐藩谋事。

自那时起,两人就开始相识了,且之后的感情非常不错。

不久前,二人又是一齐率兵攻高丽,彼此相互积攒下的情谊可以说是非常重的。

故而,两人在交谈时的气氛都比较轻松随和。

“你现在看似风光,朝中却无深厚根脚作支柱,惹人吃酸眼红在正常不过了。”待送茶的下人们退去后,卫学海这才低声开口道:“不少人正盘算着怎么给你下绊子呢……”

何成弘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哼声道:“一群吃饱没事干的混账,老子这爵位是一刀一枪打来的,他们要是眼红,就上战场去拼啊!光会打嘴仗使阴诡伎俩算鸡毛本事?”

恼归恼,但何成弘也知道光发火骂人也解决不了事情,于是他将求助的目光望向身旁的卫学海,“卫军师,就凭你我之间出生入死数次的交情,现在有人要给我使绊子,你总不能不管吧?”

卫学海撇撇嘴,“放心吧,我今儿个就是为这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