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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楼下,傅少卿与卫学海等人正围坐一桌静待楚天耀下楼。

咚咚脚步声突兀响起,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发现满脸春光的楚天耀正笑吟吟地朝楼下走来……

见此,傅少卿赶忙小跑凑上前去,“主子,您……”

楚天耀朝站起身来的卫学海洛重云等人点头示意,又压低声音回复道,“说吧,什么事?”

“潜匿于春江府的内监秘卫千户受命前来面圣……”傅少卿附耳私语道,“奴才看他那样子,似乎有要事需与主子禀报,所以……所以奴才没敢赶他。”

一听竟是内监机秘卫来人,楚天耀心下一怔,知道事情绝对小不了,但他脸上还保持着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压声低语道,“让他去你房内等你,待朕与卫学海他们用过早膳后就去见他……”

傅少卿连忙点头,这才猛地惊觉上官莲没有随皇上一起下楼,顿有些疑惑地低问道,“呃……主子,上官姑娘呢?她不随您一同下楼用膳么?”

“咳咳……你待会儿让店小二再送一份餐食到我房内吧……她身子不太舒服,就没下来了。”

傅少卿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奴才明白了……”

……

与卫学海洛重云等人用完早膳后,楚天耀随同傅少卿去了他的厢房,见楚天耀明显有正事要办,卫学海倒也十分识趣与贴心,很有分寸的带着洛重云与闫瑞二人出门逛街了。

坐落于一楼东南方向深处的傅少卿厢房不似楚天耀的大厢间那般精致宽敞,可跟卫学海的厢房比较起来又显得舒适很多,再怎么样傅少卿也是堂堂内廷大总管,卫学海就算是苦了自己,也不会随意给傅少卿安排个差等的住房。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卫学海为人处事的精明之处,只要能逮着机会给人示好,这厮一向是不留余力的。

入房后,傅少卿赶忙挪出方椅示意楚天耀入座,后者倒也没跟他客气,直接一屁股坐下,抬头观察时,正好与站在衣柜偏角处的青衫男子对上了眼。

那人见楚天耀朝自己望来,一时间有些失神,傅少卿见状,赶忙呵斥道:“还傻愣着干什么?天子在前,你还不速速见驾?”

青衫男子肩膀一抖,紧接着便手慌脚乱地朝楚天耀行使叩拜大礼,“内监机沪州春江府秘卫丙号期千户汪真拜见天子,吾皇万岁万万万岁……”

别人或许不知他口中丙号期三字的真意,但楚天耀却听了个明白。

内监机秘卫开创之后,以甲乙丙丁、二十四节气来区分成员加入的批次与时间,所谓丙号期,指的是他汪真乃第三批加入内监机秘卫的老人。

接过傅少卿小心翼翼递来的茶杯,楚天耀轻抿一口后说道,“多余的话就不用与朕过多赘述了,说说吧……你急着见朕是为何事?又是受谁之命?”

“回主子的话……”汪真显得有些紧张与局促,说话时的喘气声明显加粗了许多,“属下是受副督之命紧急面圣传禀要事而来……”

“副督?沙东行?”楚天耀神色微怔,原本平静的双眸忽地瞪直了眼,“不久前沙东行还曾给朕上过密折,说江南一省日月邪教的窝点及一众分布势力都被他打消殆尽了,他这会儿让你来见朕是为何事?难不成,是他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是也不是……”汪真脸色发苦,耐心解释道:“今早,属下收到沙副督连夜加急送来的密信,信上说,自副督率众剿灭江南各处邪教势力后,在这途中意外发现了桩大事!据沙副督所言,他在剿灭江南各地邪教窝点时,曾搜出过数额不小的大烟!”

“再之后,副督对受缴的邪教逆党成员严加审问了近半月,才得知那大烟是由日月邪教所制,这帮丧尽天良的逆贼,竟结合吕烟与制大烟的蒴果两相合制,再以吕烟名义贩售此类改制后的大烟,据说已经在江南大半市面流通了,邪教逆党们也靠着售贩此物赚的盆满钵满!起初,沙副督本想将此重大线索亲自书信告知陛下,但得知您老人家微服出巡来到春江府境内后,他就不打算舍近求远了,直接写一封书信告知了属下内情,让属下尽快来面圣,与您禀报此事!”

“来前,属下曾听说您老人家之前特意去过光通县衙观审韩布政使提审原春江知府龚全德勾结烟贩私售吕烟之事,属下……属下便妄自猜测,这事八成跟日月邪教也脱不开关系!说不定那帮跟龚全德勾结售烟的烟贩,就有可能存在日月邪教的逆贼!”

楚天耀脸皮一抽,额上青筋若隐若现,“好啊……朕起先还奇怪这春江府怎么突然开始有伪装吕烟的大烟流于市面……原来,这一切都是日月邪教在背后搞的鬼!”

“日月邪教已渐成我大宣的心腹之患,这颗毒瘤必须得尽快拔干净!”楚天耀面露愠怒,站起身来朝傅少卿招了招手,“傅少卿,传一道加急密旨送入京师,让洛文槺与宁中恒两人给全国各省封疆大吏们昭达圣谕,从今天起,让各省严抓日月邪教逆党,凡抓获十人以上按三级军功论赏!各地的内监机秘卫进行协同监督,凡敢抓良冒功者,同逆党谋反之罪论处!”

傅少卿赶忙俯首应声,“奴才谨记陛下圣谕,一定将万岁爷的圣谕传达!”

说着,他拉开房门叫住候在门外护卫的御林军侍卫赵贶与庄伟,低声附耳交代起皇上先前传达的口谕。

赵贶面色古怪地点点头,拉住庄伟的胳膊朝外狂奔而去……

直到二人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傅少卿这才放心地关上房门,重新退回到楚天耀身边。

对于傅少卿的动作与行为,楚天耀视若无睹,只抬起头看向前方略显局促的汪真,语气不善道:“这龚全德跟烟贩勾结了近一年,你们春江府的内监机秘卫们一个个却都跟耳聋眼瞎般什么都不知情……呵……好,真是好得很!”

汪真面色发白,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主子……属下等无能失职,还望主子严惩!”

“龚全德跟那帮烟贩子勾结了近一年的时间,朕就不信你们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楚天耀双眸发寒,语气渐冷道,“说吧,收了人家多少好处?”

汪真头冒冷汗,只觉遍体生寒,吓得磕头如捣蒜般支吾道,“主子……属下们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事为自个谋私利啊!还请主子明鉴,我等绝不是有意隐瞒春江知府龚全德勾结烟贩售烟之事的……属下等在未事发前,确实对此不知情呐!”

楚天耀面无表情地坐下,转头望向一旁低头沉默的傅少卿,忽问道:“这就是你那干儿子带出来的人?”

傅少卿深吸口气,格外羞愧地低下头,“老奴教子无方,还望万岁爷责罚!”

跪叩在地的汪真听完这两人没头没尾的对话,一时间有些发懵,根本没理解他二人谈话之间的真意。

看了眼满脸茫然的汪真,傅少卿忽然有些头疼,心下暗骂道:“这汪真也真是个蠢货,被沙东行给坑惨了还不自知呢!傅福详啊傅福详,你到底是怎么管你手底下的人的?!”

结合汪真先前传禀楚天耀的言语中可以推断出,汪真此人是在收到沙东行传来的紧急密信后才知道日月邪教逆党在江南境内广售大烟一事的,换言之,他也是在沙东行的那封密信中得到后者的授意,才紧忙来找楚天耀禀告此事的;但汪真也不想想,倘若沙东行真是为了他好的话,真会让他汪真在这个时候将此事传禀给楚天耀吗?

沙东行分明是有意为之的,特意挖了个坑给让他往里跳呢!

洛重云卫学海等人近来在光通县境内露过面,前儿个韩高济又提审春江府知府龚全德,继而得知春江府内亦有大烟流于市面的消息,以沙东行的手段和消息网络,想要知道这些消息并不难,只要他知道了这些消息,就很容易得出楚天耀也在光通县内的判断!

倘若他沙东行真是为了汪真好,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把日月教在江南大肆贩售大烟一事传告汪真,还提醒人家上赶着去找皇上禀告……

汪真是负责春江府一域的内监秘卫头子,龚全德这春江知府在你这秘卫头子眼皮子底下跟人勾结贩卖了近一年的大烟,你汪真再怎么样也该背责吧?这个时候没等天子想起你汪真这号人来时,沙东行便撺掇着你汪真上赶着来面圣传禀重要线索,这不就赶着你上门来送死了么?

所以,从综上几点就可以看出这汪真绝不会是沙东行这个内监机副督的人!沙东行这人虽然狠辣,但一向护短,怎么可能会让自个手底下的人赶着这时候来找死?

这汪真既然不是沙东行的人,又是沙东行想设计戕害的倒霉蛋,那么此人背后究竟站着何人,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除了一直跟沙东行不对付的傅福详外,还能是谁?

沙东行在明面上说本想自个将这事写以密折加急送京,可一听说天子就在春江府境内,便转交汪真代为传禀,免得舍近求远,这理由就是扯淡!

汪真方才说了,他是今早收到的密信,是经由沙东行那边连夜加急送达的……

得多近的距离才能一夜加急抵达?

既然可以连夜送入春江,为何不直接送到楚天耀这个皇帝手里?

说白了,沙东行就是有意为之的,他是生怕楚天耀想不起春江府内还有汪真这么一号内监机秘卫头子,特让他来皇上跟前刷脸遭灾的!

所以,楚天耀刚刚没好气地喝问傅少卿那句话,其实就是在傅少卿跟前骂他那个不成器的干儿子傅福详呢!

你傅福详堂堂内监机总督,这手底下用的都是些什么人?连这么点小阴谋小算计都看不出来,还傻乎乎地往人设好的坑里跳,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你傅福详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

汪真泪眼汪汪地看着沉默不语的楚天耀与傅少卿,许是过于紧张的缘故,他蠕动的喉咙不停地发出吞咽唾沫口水的声音……

“你先出去吧。”

闻言,汪真心下一松,止不住地磕头谢恩道:“属下谢过主子!”

见汪真两腿哆嗦着溜出门外,满脸羞愧的傅少卿赶忙关上了房门,“万岁爷……老奴……”

“行了……”

楚天耀不耐烦地抬头打断他,“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手底下用的都是些什么酒囊饭袋?!”

冷哼一声后,他严声喝令道:“你待会儿从启翔那借调一批近侍过去把这帮没用的酒囊饭袋都给料理了……还有,再让人发道旨意送入京里去,即日起,降傅福详为内监机副督,你傅福详继续接着内监机总督的担子吧!”

傅少卿心下一叹,他知道,万岁爷这是对傅福详彻底失望了,尽管对自己这个干儿子有些怒其不争,但他还没有胆子敢质疑主子的决定,“老奴明白了……”

楚天耀背对着他举杯喝茶,面色平静地说道,“记得处理的干净些,一个全尸都不能留……然后传密令给沙东行,让他抽调出人手填补春江府的空缺……”

傅少卿满脸肃穆地应话道,“老奴明白了。”

“对了,送传密令的时候,把那汪真的半截手掌也给他沙东行一并送去……”说这话时,楚天耀那沉静的眼眸中突地乍露凶光,“朕看他这大半年来确实是飘得有些过分了,与人斗法还敢把歪心思用在朕头上了……若再有下次,让他照着那半截手掌砍……”

傅少卿心里一哆嗦,点头告辞离去。

别人不了解眼前这位年轻的主子的性子,但身为内廷大总管的傅少卿却再了解不过了……

尽管楚天耀总是给人一副和善宽厚的温和形象,但只有傅少卿自己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表象罢了,要论心狠程度,眼前这位主堪称大宣列皇之最!

想到这,傅少卿不由得在心中发出一声冷笑!

这沙东行也真是飘了,竟还敢跟皇上耍起小聪明来了,皇上要不狠狠敲打你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