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词一口气,将同仁堂的夏郎中给供了出来。
他想清楚了,哪怕这次他栽在王枫的手里,可他已经受了铁鞋之刑,之后母亲和外祖母罚他,至少也会留他一条性命。
而且,再不济,父亲也会帮他斡旋的。
竹词得保住自己是男人的身份,他深深知道,如果自己成为了一个太监,别说在竹家低人一等,哪怕是去到了外面,也会被那些男人鄙视。
这是他的希望,他不能被毁了希望。
现在竹词的态度可谓是乖觉异常,可王枫没打算放过他。
王枫冷笑:“配的什么药方?怎么服用?长期下来有什么效果?诶,口说无凭,你写吧。”
王枫直接拿起书桌上的笔墨宣纸,放在竹词面前,竹词面色难看,但还是写了。
王枫看着他老老实实往下写,写下的配方、用法也都和自己之前调查的一样,便知道他没有耍弄花招。
王枫笑了笑:“这可真是古来脱靴能成诗,今日也有你穿靴做文章啊。”
竹词写完,沉默着坐在原地,感受着身上的剧痛。
他知道,这一次他被抓出来,没有几年,等闲是没法翻身了,也就任由王枫讥讽。
王枫拿过纸细细看,看到“天长日久服用,会逐渐成瘾,人会越来越倦怠、疲惫,做任何事毫无精神,再继续服用,会不断狂躁,伤人,直到筋疲力尽而死”这些字样时,眼里的杀意蹭一下冒出来。
这就是她的好亲人!
前期倦怠疲惫,做事毫无精神——是要让她越来越废物,给她安上扶不起的阿斗的名声,好让母亲和外祖母更加厌弃她。
中期狂躁、伤人——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品行不端,让她成为整个竹府的祸害。
后期筋疲力尽而死——这是出手要她的命了。
王枫眼中几乎沁出血意,真是好毒的药,好狠的心。
她这个弟弟,表面乖顺,内里全是蛇蝎毒计,再加上那个父亲在旁边撺掇他,他就更是了不得了……
这一次的毒计,如果不是那一日,竹大端给她吃食时,吃食掉了下去,结果地上的蚂蚁就像疯了一样,不顾性命来啃噬这些吃食,王枫也发现不了。
后来她找郎中一查,才知道吃食里被下了药,而且还会让她上瘾。
幸好王枫吃的时间短暂,不至于成瘾,否则,她可真是走投无路了。
如果王枫那日没有碰巧打翻食盏,如果这日王枫没有碰见那个古怪的白衣神君和传音的男声,只怕这一次,她就真是被算计死了。
王枫的心完全被仇恨占据,直勾勾看着竹词。
竹词咽了口唾沫:“大姐,我没有撒谎,全部都写在这上面了。”
王枫的眼神越来越凉,竹词知道她很愤怒,不停哀求道:“大姐,我都招了,你也对我用刑了,等母亲和外祖母回来惩罚我吧,你现在对我用太重的刑,对你名声也不好啊。”
王枫还是直勾勾看着竹词,她忽然启唇:“命都没了,我还要名声做什么呢?”
竹词心一凉,就听见王枫继续说:“我现在忽然觉得,就这么阉了你,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刚才那个冷寒的男声教王枫的这个办法,是为了刑讯逼供,可是,王枫忽然觉得,就这么实施了不也挺好的吗?
竹词就是一条毒蛇,她不能让这条毒蛇还有起来的机会。
王枫说着,在竹词惊恐的目光之中,重新扬起马鞭,重重朝着竹词下半身某个部位而去!
俗话说得好,快鞭如快刀,王枫的鞭影迅疾如同雷电,只要一鞭子下去,竹词这辈子就可以直接进宫当太监了。
书房里的家丁看着这一幕,还是稳稳站立,不敢去阻挠王枫。
竹词更是没有阻挠王枫的本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快鞭落下来,要斩断他的前程和希望。
竹词尖声:“不!”
她明明说过的,等他招认了,她就不会这样做。
正在王枫愤怒至极、竹词恐惧至极时,门外忽然弹来一颗小小的黄豆。
这黄豆虽然小,但是准确打在王枫的鞭子上,活活将王枫的鞭子打了出去,砰一声落在花瓶旁边,砸碎一个大大的阔口花瓶。
王枫的手脱了力气,朝房门口看去。
房门口此时空无一人,院落外,却传来一声女子的沉沉叹息。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首充满了骨肉相残的悲伤的诗句没有唤醒王枫,王枫红着眼,继续盯着房门。
房门处走来两个虽年纪不同、却各有各的气度的女子。
其中一位女子白发苍苍,不怒自威,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无端心紧,她身上穿着朝服,头上也戴着朝廷命官的头冠,穿金戴银,黑色的朝服在她身上,那么的熨帖威严。
另外一位女子年纪轻一些,不过是三十多的年纪,保养得宜,同样穿着一身朝服,眼中阅历稍微浅一些,但也不容人忽视。
这就是竹唤青和她的女儿竹枝雪。
刚才那首七步诗,就是从竹枝雪口中吟出。
见竹唤青和竹枝雪过来,哪怕是王枫,也只能行礼:“女儿见过外祖母、见过母亲。”
竹词尚且被吓傻了,还没从快鞭的阴影中反应过来,没来得及行礼。
竹枝雪扫过王枫:“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教席教给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王枫昂起头:“教席也教过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今日,竹词要杀我,我若不彻底废了他,来日他得手后,我怎么办?”
竹枝雪皱起眉,故意装作不知道似的。
竹枝雪道:“怎么回事?”
王枫将刚才竹词写的罪证递给她,竹枝雪一目三行扫过去,王枫道:“母亲若仍然不信,我查抄竹大的屋子时,还查抄到了半包没来得及用的药粉,我现在就叫人把它呈上来。”
竹枝雪盯着王枫,见王枫回答得不卑不亢,道:“暂时不必了。来人,将二公子抬出去,我有话和大小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