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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郡很大,整整有十多个县。

萧郡也很小,小得让平民百姓都没了立锥之地。、

在乱世里造反有时候难如登天,有时候也简单得如履平地。

希衡攻城时,甚至连城中的内线都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当她的剿皇军和萧郡的士兵交起手时,才发现,大多数士兵手上连劲儿都没有,饿得瘦骨嶙峋,他们胸前看似有护住心脉的甲胄,实则,当剿皇军的刀尖戳上去时,那些甲胄就像烂棉絮一般,蓬蓬散开,鲜血混着棉絮漫天飞扬,露出他们麻木的眼神。

麻木,毫无抵抗力,毫无意志,根本不想给天武皇帝卖命。

只有一些看似是将军模样的人,胸前的甲胄要档次好一些。

但是,这些人根本不是希衡一合之敌,他们败下阵后,策马回枪就想逃跑,希衡从马上一跃,以枪在地上一支,借用支点和弹力跳到那名将军的马背上,蹭的一声,拔出匕首,比着他的脖子。

那名将军便不敢乱动,宁愿投降被俘虏,也不想被希衡所杀。

希衡冷冷道:“你们败局已定,既无斗志,不如率众投降。”

那将军连一点犹豫都没有,迅速喊道:“放下武器,别再抵抗了,放下武器——”

随着这名将军的叫喊声,那些本来就没有斗志的士兵纷纷放下武器。

希衡就这么攻入此城之中,城中的百姓知道发生了兵祸,大多找了地方躲了起来,城中一派萧条,连人影儿都看不见一个。

希衡给田名嘱咐了一句:“吩咐下去,约束士兵,不得烧杀抢掠,违令者斩。”

田名笑呵呵回答:“法师就放心吧,咱们之前在青龙山和苍凤山,背靠深山,自给自足,不缺粮少吃,此刻自然不会烧杀抢掠。”

希衡点点头,此时这些兵都是她的亲信,她也信田名的话,他们不会。

但等到日后,队伍越来越大,所需军粮越来越多时,希衡就要思考别的赚钱法子了。

否则,军队的军粮不够,攻破城池后,那些士兵就会不受控制地去烧杀抢掠,但希衡也不能一直把自己的队伍维持在现有的人数上,扩张是既定之路。

所以,她需要银钱,也需要稳定的大后方。

希衡沉吟一番,看向远方的碧瓦红墙。

这个县的规划,和大多数郡县一样,官员在一边,富商在一边,穷人又在另一边。

富裕的那边金碧辉煌,莺歌燕舞,仆从如云,一切豪奢的风光都在那里,而穷人那边,各有各的辛酸,各有各的落魄,随便从门缝里一扫,都是数不尽的血泪。

希衡需要富商给她钱,支撑她的军队。

她也需要那些官员的钱,当然,如今的希衡,在性格上稍微减少了一点华湛剑君的光风霁月,多了灭世的职责所在。

那些鱼肉乡里、欺男霸女的富商和官员,希衡都会杀掉,再抄家,剩下的那一批,他们若是识趣,那么一切都好说,如果不识趣,没有办法,希衡也只能杀。

造反、灭世的路上,只有这个选择。

当然,并不能说希衡行使灭世的神职就是坏神,神明,着眼于天下、万古、宇宙,并非只着眼于当下,如果金麓王朝的天武皇帝不被推翻,这寥乱的末日,便还要持续很久很久。

希衡收回目光,环视四周,此时田名已经领命下去了,希衡又找了一名自己的亲兵,让他带队,去包围这些富商和官员的府邸。

同时,她自己策马,哒哒的马蹄飞扬,踏过青石长街,到了一座官邸前,希衡勒马,翻身而下。

她只带了十名亲兵来此,亲兵之中,赫然有陈五。

希衡将马鞭交给陈五,走入这座已经无人看守的官邸,官邸中的一切奴仆、主人都已经被控制起来,希衡进来后,官邸里本就有的亲兵将这些奴仆和主人,押到希衡面前来。

奴仆们不消说,在金麓王朝这个世道,奴仆已经习惯当奴仆,谁来当主子,他们都是奴仆。

于是,奴仆们全都瑟瑟地如鹌鹑般缩着头、揣着手,难以大气地舒展开身体来。

而官邸原来的主人,倒是因为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而悄悄抬起头打量。

他的视线刚好和希衡的目光撞在一处,萧郡太守面色一变,果然是她,白云法师!

希衡先一步清声开口:“郡守大人,别来无恙。”

萧郡太守脸色变了几变,他之前试图以鸿门宴来杀她,如今,他为阶下之囚,她为掌刀之人,她会不会杀了他的全家?

萧郡太守的种种担心,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担心又有什么用呢?再多的担心,也无法改变将要发生的一切,这世上所有人都是悠悠行路者,走在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上。

其实,往好处想,如果她真杀了他们全家,倒也是一件好事。

乱世中,大家都活得太苦了,以往他的家人有他庇护,后面他死后,他的家人因为他这层生前的关系,只会过得更差,还不如死了好。

想到这儿,萧郡太守也认了。

人一认了,就多了几分从容来,萧郡太守也敢大大方方抬起面孔来看希衡了。

萧郡太守说:“法师果然非池中之物,一遇风云便要化龙,可是,青云之上,无人之巅,还远得很呢,法师不会以为夺得一个萧郡,便有成功的底气了吧。”

希衡冷冷的,半点都没为萧郡太守的话打动,她脸上还带了一丝从战场上拼杀的血,一线殷红的血迹,衬着白皙美丽的面容,她冷下眉眼时,便将美丽都化为了凛然。

希衡道:“青云之上虽远,但若是成百上千的人搭着人梯子,要亲自送人上九天之巅呢?”

萧郡太守回:“法师一向得民心。”

“不,你错了,不是我有多得民心,而是他有多失民意。”希衡走到萧郡太守面前,居高临下俯瞰萧郡太守,“就像你身为一郡长官,在萧郡耕耘多年,可我从举兵到攻破你的官邸,也不过三日,萧郡的士兵毫无斗志,胸前的护心甲懒得如同棉絮,多余的钱去了哪儿?你们吃的钱太多,百姓都要饿死了,他们想,谁做那个位置都好,只要不是你们。”

萧郡太守苦笑,他反正要死了,也就什么都敢说了。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我等寒门学子一直以来的期望,我从小读书,就被先生夸赞聪明,我还记得乡试时,我写的一篇民生策论,被士人争相传阅。法师,谁一生下来,就想着要做一个鱼肉乡里的官呢,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看了这么多圣贤之语,总该有些潜移默化吧?”

希衡道:“可惜润物细无声、春风化雨般的教化,始终比不上官场的冷眼现实让人清醒。”

萧郡太守叹息:“不清醒怎么能行呢?若是不清醒,我这一家几十口,早就被害死了。”

希衡知道那件事,萧郡太守因为判了萧郡“护官符”上的一名权贵死罪,而后,便被各大家族联合起来陷害,险些下了狱。后来他学狗叫,当戏子,给人做取乐的玩意儿,终于捡回一条命来。

也就是说,萧郡太守知道那些权贵的许多东西。

这些权贵们都手眼通天,当希衡打进城后,他们已经转移了部分资产,希衡需要一个人,来帮她追回这些钱。

萧郡太守,似乎就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但人选的前提是,萧郡太守得是个人,不能是鬼。

希衡看着一脸认命的萧郡太守,问:“权贵让你清醒了,你不敢对他们下手,便对下层的百姓、士兵下手?百姓,被你们看作黔首,士兵,好歹是你们的人,你们也不顾及?”

“非我不顾及,实在是没有银两。”萧郡太守痛苦地闭眼。

希衡冷笑:“你家中夫人们穿金戴银,却连士兵的开支都拿不出来?”

萧郡太守似乎不愿活活背了这个名声,猛地一提声音:“这不是一回事,法师,你没有做过官,你不知道。是,我的确搜刮了一些财物,可是,这些财物比起军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哪怕我把我的家人全部削减用度,让她们缩衣少食,也补不平军费。真正消耗军费的,是皇帝下令修建的河堤河渠……”

修建河堤河渠,征召大量工匠劳役。

花了太多太多的银钱。

再加上天武皇帝炼丹,在各个地方修建道观,修建长生宫殿,导致朝廷根本发不下银子来。

萧郡的青壮年也都被拉去修建河堤河渠,萧郡本身的经济也衰退……没钱,真的没钱了。

萧郡太守的确有黄金,可是,他填进去也没法补。

这个王朝已经烂到了极致,所以,只要是不想死的官员,都得当贪官,才有活路。

萧郡太守说着说着,似乎也觉得青天高,白日明,他有些羞于见这阳光,深深低下头:“我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眼睁睁和他们同流合污。”

希衡没说话,也没为萧郡太守此刻的话所动容。

但她也没有问出你为什么不坚持本心这样的蠢话来,一个人有坚持的理想,有高尚的品格,的确值得尊敬,可另一个人被人所害,坚持不了,也是常事。

希衡冷冷道:“你府内的一切财物,我都会带走,你府中的孩子,我也会带走。”

萧郡太守听到前半句话,并未有什么反应,他早就知道这些财物都会被白云法师接手,但听到后一句话时,萧郡太守还是惴惴抬起眼:“……法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只求一件事,求法师让我一家人死在一处。”

希衡皱眉:“我没说一定要杀了你们,我今日还有事,无法在这里多待,之后,我会派人来告诉你,你需要做哪些事。你也放心,我并不会对你的孩子怎样,只是把他们放在你的官邸,你们难免生事。”

希衡此话一落,便有亲兵将萧郡太守的两个孩子带出来。

希衡看了一眼,这两个孩子约莫十三、十四的年纪,分别是一男一女。

既然到了知事的年纪,那就够了。

希衡带着这两个孩子离开。

身后的亲兵重新把官邸的大门锁好,哪怕是苍蝇来了,都飞不进去一只。

官邸内,萧郡太守的夫人和妾室们哀哀戚戚,萧郡太守家有一妻一妾,他并不热衷男女之事,哪怕是那个妾,也是当初夫人的陪嫁。

夫人生了一个女孩儿后,伤了身体,无法再有孕,在这个时代,夫人担心未来家业被人侄子或者什么旁系吃绝户,便将自己的丫鬟抬为妾室,丫鬟生了一个男孩儿,也没有忘恩负义,一家人感情极好。

见两个孩子被带走,一妻一妾哭得肝肠寸断。

“老爷,大宝小宝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当初就劝你,为官自保虽然要紧,但也不要全昧了良心,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大夫人哭骂,二夫人也不停用帕子擦拭泪水。

其余仆人不说话。

萧郡太守一个头两个大,他免不了安慰她们:“哭什么,既然法师要我替她做事,就不会对大宝小宝做什么,你们别哭了,回去等消息吧。”

萧郡太守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想法。

他想,他一定要好好为白云法师做事,他死了不要紧,孩子一定要活着。

虽说刚才他万念俱灰时,也想过一家子整整齐齐死了免得受苦,可是天下做父母的,哪真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这么年轻就死去呢?

萧郡太守叹气不表。

希衡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去,她骑上马,要去衙门接手一些信息。

萧郡太守的两个孩子中,那个女孩儿大宝倒是很乖巧,那个男孩儿小宝却有些愤怒,还想上前去踢希衡的马,被陈五拦下。

希衡冷冷望过去:“你是何意?”

那男孩儿道:“你囚我全家,我不会放过你的。”

希衡拔出剑,那名男孩儿一下瑟缩,女孩儿连忙拉拉他的手,希衡见那个女孩儿沉稳文静,不由问:“为何你不恨我?”

女孩儿还没来得及答话,一名亲兵纵马过来:“法师,有您的信。”

信?

希衡不知道会有谁给自己写信,还真能送到自己手里,她打开信,信封内除了薄薄的纸张外,还有一枚玉佩。

玉……

诸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