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守忠是安禄山假子当中紧排在孙孝哲之后的第二人。
如果排除掉孙孝哲的母亲是安禄山的姘头这个因素,无论是在性格上还是领兵的才能上都不是孙孝哲可比的。
明面排在第二,实则是安禄山几千假子当中的第一人。
甚至是放眼整个河北的诸多将领中也能够排进前五。
老牌战将史思明与蔡希德在河北连战连败,而安守忠则是打得有声有色,连郭子仪都败在他的手中。
如果不是先前被孙孝哲硬按着死冲硬打,以及阿史那从礼又带兵跑掉,根本就不会无奈之下降了唐军,出现领兵以来唯一的败绩。
而恰恰这么唯一一次战败,让安守忠对于对于安庆和的提议丝毫没有心动。
安禄山的假子众多,其中异姓能打的有不少,他战败被俘的这个污点很容易成为诟病的话柄。
其次是他打得胜仗虽多,但毕竟是安禄山的假子出身,在资历上还是差了一些。
最后也是最主要的,河北军中分的派系不比唐军差到哪去。
假子是一派,部族军是一派,汉姓人又是一派。
如果再细分,每一派又能分出许多枝丫出去。
拿最简单的汉姓那派来说,就要分望族出身与庶族或是普通人家出身。
安禄山是经营了十几年才将这些人捏合到一起。
只有安禄山能压住这些人。
安禄山一死,不管换了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会有人不服。
而这些还只是内部的掣肘。
如果着眼于整个局势,这个位置更是谁坐谁死。
他与崔乾佑在京畿道打得不错是不假,但半个河北已经丢了。
更要命的是攻破河北的是战力极高的辽东军,而不是唐军。
夏日那场大雨中的对阵,到现在他还历历在目。
六万多河北最为精锐的战兵对阵两万长途跋涉的辽东军硬是啃不动。
尤其是辽东军悍不畏死的那种同归于尽的打法,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想要反攻夺回河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而河北是各军的根本,没了河北犹如没了根。
各军的士气绝对会一天比一天低落。
河东的战事也同样糜烂,蔡希德十万大军居然被李光弼一万新兵给打得大败亏输,引发整个河东道又丢了大半回去。
另外,身为大燕宰相的高尚,还有领兵资历极深的史思明全都降了过去。
而这一文一武的两人声望又极高,在河北的关系盘根错节,并不是简单的降了两个人而已。
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与之暗通曲款。
种种因素结合到一起,不难得出大燕迟早要完这个结果。
对于局势看得十分清楚的安守忠而言,别说是去争夺帝位,就是硬给他他都不会要。
不过对于安庆和的提议,他倒是没猜到安庆和其实是生了降的心思。
以为这么做只是以退为进在拉拢人心,或是天真的在等二郎君回来。
拉着安庆和进入后殿思索了一下措辞,安守忠长叹一声道:“陛下骤然被奸人所害,确实让人悲愤且心痛。
但大统之事不是儿戏,九郎今后万不可再说出方才那等戏言。”
大燕虽然迟早要完,但眼下也总得有个主事的人出来。
方才安庆恩与安庆光等几位郎君的表现,在安守忠看来还不如手段稍显幼稚的安庆和。
稍稍顿了顿,安守忠对安庆和郑重的一拱手,既表示支持又带着询问道:“我等一众假子皆受陛下恩泽才有今日,不管九郎有何打算只管吩咐我等。”
安庆和方才在大殿里看到居然有一大半的人站向安守忠,不光是心中发紧,也更加确定了他之前的判断,他们兄弟几个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坐那个位置。
而且对安守忠的誓言,安庆和也并不完全相信,毕竟相较于权力,誓言是最不牢靠也是最苍白无力的。
不过反过来想,如果安守忠对这个位置真感兴趣,倒是一个离开洛阳,远离争斗旋涡的好机会。
主动将安守忠推到那个位置,碍于这个情面以及为了邀买人心,可以不用担心被斩草除根。
他一心要离开,不但不会再受到阻拦,还能一路得到保护。
想到这,安庆和再次衡量了一阵,最终决定用实话以退为进让位给安守忠。
“义兄不要以为我是在试探,眼下大燕的局势只有义兄这样有威望之人才能力挽狂澜。
如果义兄非要让我登上宝位,只会让大燕亡国的更快,甚至会直接降了。”
顿了顿,安庆和目光直视安守忠的双眼继续道:“义兄真不要当我是在说笑。
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不但压不住下边的人,更是对辽东有惧意。
而且你知道我曾经跟随过那位一段时日,他算是我的先生。
加之二兄在倭国替那位做事,让我掌控大燕,我真的会想尽一切办法降过去。
如果义兄不想让父亲的心血毁在我手里,那就请义兄登上大位。”
安守忠没想到安庆和是这样一个心思,再一次惊愕住。
呆愣了片刻后,安守忠目光望了望一墙之隔的前殿,紧皱眉头思索个一下询问道:“只把安姓兄弟召集过来,这其实是你的试探?”
安庆和目光一缩,他没想到安守忠会这么快就看透他的用意。
低头想了想,安庆和摇头道:“义兄算是说对了一半。
我只是试探几位兄长。
义兄们谁有这个心思,是最好不过。”
看出安庆和说的并不是假话,安守忠心中莫名的一松,眉头舒展开似笑非笑道:“前殿里都是领兵的,哪个看不出眼下的局势。
你们几个郎君不想登位,我们这些义兄就想登位?”
来回踱了几步,安守忠脸色一正,继续道:“你们几兄弟做不到的事,我同样做不到。
我与辽东军交过手,即便现在同样有方子,一样打不过那边。
而且我可以断言,除了我们安姓人,其他人也没法力挽狂澜让大燕的局势变好。”
安庆和眉头一挑,安守忠这话里的意思好似是在变相的认同他。
但是有些摸不准这是不是在试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安守忠年岁比安庆和大上一倍,多少能猜出安庆和心中是怎么想的,摇头笑道:“不用再试探了,你的想法并没有错,而且我也赞同这样去做。”
顿了顿,安守忠神色一凛,沉声道:“但是义父的心血也不该如此白白丢掉。
可以换一个法子,让义父的遗志传下去。”
安守忠前后矛盾的话,让安庆和既喜又惊,且十分疑惑,琢磨了一下,迟疑道:“义兄的话我没听懂。”
安守忠嘴角勾了勾,轻笑道:“虽然没有帝位,也没了大燕国。
但只要将人全都保住,同样算是义父没有输给唐庭。”
看到安庆和脸上的疑惑更浓,安守忠哈哈一笑,走过去附耳低声了几句。
安庆和听过后,瞪大了眼睛惊呼道:“这能行吗?这样做怕是会适得其反吧。”
安守忠摇摇头,“适得其反也要这样做,不然都没有退路可走。
而且大势已经这样,只不过是又往上添了把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