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散发出的热量,不但抵消掉夜风带来的阴冷,还富余出一些暖意。
又从提前两天安排进入密云观察的探马口中得知陈杉的棺椁得到了极大的重视。
苏坚不但特意换了一套极为上乘的棺椁,还亲率五百军卒一路护送着前往密云城。
让坐在虎皮垫子上的罗一,生出了一丝久违的惬意之感。
尽量忽略王玄志的碎碎念,半阖着眼眸享受难得的放松时刻。
“我说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见罗一一副要入睡的样子,王玄志提高了音量道。
罗一不急不缓道:“你说的没有一句是有用的,还不让我歇歇了?”
王玄志往篝火里扔了两根木柴,撇撇嘴道:“该到取字的年岁不取字这是小事?
大军全都集中到北边,东边只有封常清领着两万骑军,这也是小事?
解决掉奚人以后,高仙芝麾下老八部的骑军你要解散这还是小事?”
罗一抬起眼皮无奈的看了看王玄志,“你想给我取字就直说,用不着连带着别的。”
“这怎么能是连带呢。”王玄志咧嘴哈哈一笑,“那些问题可是与取字一样重要。”
罗一将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缓声道:“咱们这边再有一个月左右就该忙着春耕。
黄水与土护水两岸,都适合耕种。
我打算在这两处都开些田出来。
而高仙芝带领的老八部骑军,至少有一半的妇人。
从新八部与奚人那得来的虏获,足够他们在这两处重新安家。
随后靖东军一分为二,一半驻扎府城与土护水,一半驻扎奚人的牙帐。
两蕃之地算是给锁死。
至于东边,我也没太好的办法。
如果靺鞨人真要与辽东掰手腕,胖子赶不回来,那就只能先征调县兵应付。
等解决了室韦人,再挥军收拾他们。”
王玄志捏着胡须琢磨了一下道:“要不从六部降军里抽些人手安排到东边?”
“你胆子比我还大,我是不敢这么安排。
将他们顶到北边一是用虏获作为诱惑这个老办法让他们拼命。
其次就是因为他们身后的纵深足够大,在霫人的地盘随他们折腾。
最不济就是将松漠也再给丢掉。
随他们怎么折腾都不会伤到根本。
往东边安排,城密乡密,乱起来是要死很多人的。”
顿了顿,罗一重重叹息一声,“辽东现在是小马拉大车。
停不能停,走起来却又越走越累。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王玄志眨巴眨巴眼睛,呵呵一乐,“唐庭担心你会反,用你的话来讲,纯粹是脱裤子放屁。
不过你也说了,现在辽东想停是停不下来的,再累也得挺着。”
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王玄志洋洋自得道:“既然全盘你都有安排,就不说这些糟心事。
我给你取了不少字,你看哪个顺眼你就挑哪个用。”
见罗一还闭着眼睛不起来,王玄志先是将纸拍到了罗一身旁,随后又伸手推了推,“赶紧起来看看。
李胖子和李泌不在,龙椅上的那位又没心思也不愿理你。
要不然都轮不到我给你取字,别磨蹭,赶紧挑一个。”
罗一无奈的睁开眼睛,将身旁的纸张收了起来,“以后慢慢挑,明日还要赶路,赶紧睡觉。”
王玄志见罗一将纸张收了起来,没继续再坚持,躺倒皮褥子上琢磨了一阵,轻声问道:“你觉得周胖子他们能顺顺当当的回来吗?”
罗一望着帐篷顶,叹息道:“有余承泽配合着,回来不成问题,问题是能回来多少人。”
远在两千里之外的丹淯水之上,正有数百条河船悄无声息的靠向邓州州城北侧十几里左右的河岸。
位置最前的几十条船搭上跳板后,早已经做好准备的船上之人立刻快速下船登上了河岸。
并且快速占据了周边险要位置,为后边陆续下船的人做好警戒。
收到前边传来的鸟鸣声,其余船上之人不再犹豫,立刻搭好跳板登上河岸,并且立刻组成了一个个方阵。
其中一条船上的几人,借着月光看着将近三万人除了脚步声与身上物件的摩擦声,便再无任何声响传出下快速组成了战阵不说。
这些人身上的黑袍随着动作幅度的缘故,不经意间裂的过大,居然从里边时不时的闪动几抹幽光。
这让目睹眼前一切的几人,眼角全都不停的抽动起来。
“迅捷无声,且井然有序,看起来比咱们的州兵都训练有素。”
为首之人低声嘀咕了一句,看向身旁其他几人满脸荒唐道:“最要命的是人人都穿着甲胄。
你们居然对我说他们是从剑南自发过来报国的义勇?
你们眼睛是瞎了吗?白日里都查看的什么?
难道光看给你们送了什么厚礼吗?
我若不是放心不下跟过来看看,还会被你们蒙在鼓里。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见身旁几人一脸的茫然与忐忑,为首之人气恼道:“你们都该吃板子!”
抬手指向一人,为首之人怒道:“张徐,你是统兵之人,你说说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使君息怒,属下也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名叫张徐的将领看着河岸上名为义勇实为精悍之军的这支队伍,嘴里发苦道:“滞留那些日子真的再三检查过,真没看出他们是军中之人。”
说罢,想起这支军伍留在郡城的货品,张徐连忙道:“他们带的那些物件您也看到了。
再者样貌与口音也完全就是剑南商贾走马队那些人的样子。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张将军所言有理,使君不要动怒。”
张徐旁边的人劝了一句,砸吧砸吧嘴低声继续道:“咱们手里的军卒死了不知多少才守住郡城。
别管这些人什么来路,看模样与言谈就是咱们唐人。
眼下又明显是过去找叛军晦气的样子,咱们还是别管那么多了。”
山南东道节度使鲁炅闻言,气得抬手指向说话之人,想要怒骂这样还有什么纲纪律例,可张了张嘴却又颓然的放下了手臂。
“几位不必如此为难。”
鲁炅听到传来的是那个白日里总是笑眯眯的那个周姓胖子的说话声,立刻向岸上看过去,“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大唐正于危难之际,即便是军伍之人,也不该如此遮掩才是。”
岸上的周口口嘿嘿一笑,“我等是什么人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等要找叛军,而且是最为精锐的曳落河的晦气。
此战过后,要么使君领人去收回失地,要么是我等有去无回。
不过无论是胜是败,上报给朝堂的疏奏都随使君随意怎么写。
真没什么可为难的。”
收了脸上的笑意,周口口沉声道:“唯独一点,若是我等真回不来,置放于溵水河的货品,还需替我等保存一阵。
若是有人起了贪心,别怪我没提醒诸位。
你们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鲁炅被周口口狂妄至极的说辞气得脸色来回变换。
考虑到这支无名军伍是要去打叛军,竭力压下了怒火,“念你等是去与叛军交战,不计较你的无礼之言。
但我乃大唐册封之官,食君之禄就当做忠君之事。
大唐不许有任何一支无名的精锐之军。
你必须告诉我你们是什么来路。
不然即便我血撒当场,也不会放你们过去。”
“哎,先生所言一点没错。
你们这些狗屁本事没有,却总认为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为国为民好的愚官最是麻烦。
过所与牒文不是都看过了,还这么默默叨叨的。”
将面甲扣上,周口口边挥手下令行军,边对船上几人道:“我能告诉你的就是那些货品是要运往辽东的,其他的你们自己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