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一这个想法,不单是李泌不同意,李尚客与王玄志也不赞同。
原因很简单,首先跨海出征的风险太大。
其次以东亭的体量去攻打倭国,说是以卵击石都不为过。
除此以外,东亭也没有资格做出对倭国宣战,攻其本土的决断。
不过从罗一的沉默来看,显然是没有放弃这个疯狂的想法。
“平壤城一带因为种种原因,咱们始终没伸手过去。”
摊开最早的安东都护府的舆图,李尚客将手指在鸭绿水旁的几城继续道:“乌骨、泊汋、大行三城已经归附东亭。
有乌骨城的仓氏帮忙说服,鸭绿水与萨水间的大小十几城,用不多久也会再次归附。”
将手指挪动到浿水与萨水之间的平壤城一带,李尚客看向罗一道:“平壤城的情况你该知晓。
这一带地势平坦,是难得的一处膏腴之地。
把持这里的又是高句丽王族留下的一支旁系。
若是没有新罗的侵扰,他们可不会想起咱们。
这一次前去驰援,是千载难逢的拿回平壤城的好时机。”
将舆图推到罗一跟前,李尚客抬手在上面敲了敲,沉声继续道:“地势虽然狭长了些,但南北将领六百里,东西宽约二百里。
抵得上半州之地,此次拓土已经不算小,这个功勋你还嫌不够?
而且靺鞨人此时正将矛头指向新罗,没人与咱们争抢。
况且想要阻止靺鞨人南侵新罗,平壤城也是必经之地。”
平壤城一带在罗一还是军使的时候,东亭就已经开始琢磨着谋划。
可以说对那里已经了解的了如指掌,只不过因为各种突发事件,一直没顾得上打过去。
李尚客所说的靺鞨人,在打断了两次伸过来的手,以及柴河城的覆灭后。
罗一认为就算是靺鞨人的鹰派,也会暂时熄了谋夺平壤城的心思。
除了新罗,没人会与东亭争抢。
而此刻新罗自顾不暇,甚至有灭国的可能,平壤城那一堆一块,已经相当于是东亭的囊中之物。
将其一口吞到嘴里,并不急于这一时。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让罗一不想在这个时候将平壤城拿下。
罗一在生出想打膏药国本土的心思后,发现原本惦记无望的十万靺鞨边军,或许还能再谋划谋划。
大门灵她祖父大武艺执政时期,为了对抗大唐四处寻找盟友。
与其一海之隔的膏药国自然是第一目标。
膏药国一直野心勃勃,对此是一拍即合,并且以上国自居。
如果打进膏药国本土,北上南侵新罗的倭人必将回撤。
倭人一走,新罗压力将会骤减。
靺鞨人说是独木难支有些夸张,但继续打下去,收益与付出将不成正比。
讨不到便宜,靺鞨人自然就会退兵回去。
东亭与其没有兵戎相见,也自然就还有的谈。
甚至利用靺鞨人擅自出兵这个理由去施压,借兵之事会更加容易。
而一旦按照常规思路去做,东亭出兵拿下平壤城,大唐、靺鞨、新罗,三家将真真正正的接壤。
想不帮,或是拖一拖再帮新罗抗击靺鞨人都不行,不然从法理上说不过去。
一旦开打,将与靺鞨人彻底撕破脸皮。
大钦茂再是亲唐也要顾忌国内的情绪,十万靺鞨边军绝对不可能借给东亭,至多是河北闹起来以后两不相帮。
对于李尚客的劝诫,罗一依旧还是沉默应对,继续盘算着如何解决出兵膏药国本土的各种困难。
王玄志见状,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用力敲了敲案几道:“不知道你小子到底是怎么思虑的。
老李与我知晓新罗的状况,之所以没有即刻出兵,就是因为这种局势不是东亭能单独应对的。
东亭到平壤将近八百里,两万战兵推过去不难,甚至是再继续往里突进也不是不能。
但难的是大军的辎重与米粮,千里之外作战,根本没法从东亭调粮过去。
新罗北境又尽是群山,恐怕指望不上他们。
全要靠平壤城出粮,或是就敌于粮。
在浿水与泥河间与靺鞨人缠斗,已经是大军的极限。
新罗受倭人攻打的南境,不管出于兵力还是辎重,东亭根本无法顾及。
肯定是要朝堂另派大军走海路过去驰援。
当年打百济时,可是出了不下二百艘海船,就这也只乘兵两万。
你二十条海船就想打过去?还要打倭国四岛?
这不是围魏救赵的奇谋,而是在过去送死。
你小子赶紧打消了这念头,别琢磨这些没用的。”
罗一抬起头看了看王玄志,随后又看了看李尚与李泌,眼中闪过一抹坚定道:“连想都不敢想,那连输得资格都没有。”
起身活动了几下,罗一目光在三人身上再次扫了扫,最终定格在王玄志身上,迟疑了一下道:“如果范阳那些传闻都是真的,您有什么打算。”
王玄志目光一凝,稍稍琢磨了一下,用力一拍案几没好气道:“原来你小子一直都是在防备我。
亏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就把我当成那种没有大义之人?
我这军使之职是以军功获取,是圣人所赐,不是他安禄山所给。
吃的哪碗饭,该做什么事,我还拎得清!”
王玄志越说越气,斜了一眼罗一,猛得起身往外就走,“你小子既然信不过我,便不留下碍你的眼。”
“您火气这么大干啥,信不过您我会这样问?”罗一将王玄志拉回来,按在凳子上重新坐下,笑嘻嘻道:“这种事情换了谁,谁都要谨慎着说,心胸咋就不能宽广点。”
“我心胸还不够宽广?”王玄志气得抬手一指罗一,“你小子说这话不亏心?”
“既然话已经说开,就抓紧说正事。”李尚客挥挥手,对罗一挑了挑眉道:“你谋划着倭国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又有什么倚仗敢做这样的谋划。”
罗一坐下看了看三人,抬手指向西边道:“你们只考虑到了新罗与靺鞨,却没想河北之乱已经迫在眉睫。
以杨国忠的脾性,绝对消停不了多久。
他再进言河北会反,那河北恐怕真会逼得动手。
靺鞨人与倭人此次攻打新罗,是一次分化河北的绝佳机会。”
王玄志眉头拧了拧,“怎么分化?你不是答应安禄山不会从河北调兵?”
罗一咧嘴笑了笑,“我说的是不用河边的边军去征战。
咱们东亭出兵后,可没兵镇守东境,从卢龙调兵过来帮帮忙,这没什么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