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暮色渐浓。
随着夕阳余晖渐渐暗淡,保塞城内也愈发显得寂静破败。
空荡荡的街路上不但看不到一个人影,路旁还尽是卸走门窗以及抽掉木料,露出一个个大窟窿,像是怪兽张着黑漆漆大口的残破屋舍。
如果不是城中县衙的厅堂廨舍内不时传来人声。
以及城门处站着些面庞黝黑,头上留了个偏髻,穿着白色无袖坎肩,露出小腿的笼基短裤的南诏乡兵,会让人以为这就是座无人的鬼城。
不过相较于偌大的城池,这些南诏人还是太少了些,比起无人的鬼城强不太多。
或许这些南诏人也觉察到太过寂静,为了显得热闹些,不管是守城门的,还是在县衙里歇息的,都聚在一起相互说个不停。
“邑头,咱们守着这座空城都半年多了,家里这会稻米怕是都收完,准备种麦子了。
也不说让咱们回村子看看,更不带着咱们向北打过去,整日待在这太没意思了。”
瞥了一眼说话的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邑头捋了捋已经花白的胡须笑眯眯道:“你这娃子又懒又贪心。
觉得没意思就多练刀、练箭,不是总嚷嚷想当罗苴子,整日就知道抱怨可是当不成。
回村去看看更是说的傻话,回去了能比在这吃得饱?
更何况回去了就多了张嘴,留在这也能让家里人多吃些。
至于向北打过去,也就你这娃子能盼着,唐人有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单凭咱们南诏可打不过,要等那些蕃人来了才行。
不然别说是虏得那些唐人的宝贝物件,命都容易搭进去。”
邑头身旁一个年岁三十左右的精壮男子接口道:“吉木古,不要着急。
上边的将军们与清平官们不会让咱们等太久的。
知道你一直想抢个白白嫩嫩的唐人女子做婆娘。
把心放肚子里,等向北打过去,我会帮着你的。”
被叫做吉木古的年轻人,脸色骤然一红,挠着头道:“我就是想多杀几个唐人当上罗苴子。
听说成都府那边的唐人也更富庶,顺便再多抢些财帛和牛羊。
唐人女子什么的,我,我,倒是,”
“哈哈,倒是什么?”接话的壮年男子对吉木古一挑眉,故意调侃道:“若是不想找白嫩的唐人女子做婆娘,那我可就先帮八罗那个家伙了。”
见壮年男子这么说,吉木古有些急了,刚想承认他想抢个唐人女子做婆娘,突然从北边旷野上传来了一阵隆隆的马蹄声,疑惑地改口道:“咱们的人有去那边的?那里除了一处山谷,就都是高山,没什么可抢的啊。”
年岁大的邑头侧着耳朵听了听,猛得起身大喊道:“听着不对劲,这马蹄声少说得有二三千骑。
这么多的骑军,不可能往那边去。
况且咱们这里是最北的一座城,想去山谷绕不开咱们这。
快关城门,怕是唐人翻山过来了!”
邑头身旁的族人听了,全都面面相觑。
那么高的山,又根本没有路,唐人怎么会从那边过来。
再说山那边还隔着一条大渡水呢,唐人想过河根本瞒不住守在河岸的那些罗苴子。
另外,唐人几次全军覆没,早都吓破了胆,怎么还敢过来。
一时间竟然没人听邑头的话,全都疑惑万分的看向传来马蹄声的方向。
“赶紧动弹,别傻杵在那。”邑头急得拿着郁刀连抽了几下身旁的族人。
被抽打的族人斯哈了两下,想要抱怨几句邑头怎么下那么重的手。
但是当看到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条黑线,并且随着黑线快速的推进。
看清了随着战马高低起伏的旗帜是唐人的三辰旗,所有人全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邑头见状,又惊恐又气闷,抬腿又是连踹了几下发愣的族人,怒吼道:“都是傻子不成,还愣在这做什么,快把城门关上!”
随着保塞城距离的越来越近,看到城墙上寥寥无几的守军,罗一眼中的精光连闪了几下。
看规模保塞城比辽东城小不多少。
大军的动静可不小,这么半天过去,城墙上还是没几个人,可见那些百姓给的消息是准备的。
“李布,王升,你们率兵包向东侧!”
分出一部分人马去围住城东,罗一领着剩余的三千将士直接绕到了保塞城的南侧。
再撒出五百人马顺着官道继续南行十里切断官路。
罗一便直接当起了吃瓜群众,领着军中一众将领挑选了个角度最佳的地方,等着看新团攻城。
虽然明知道罗一这样安排肯定是有足够的自信,但一想到守城的人不多,可攻城的人同样也不算多。
二百对五百,若是城外交战,那自然没问题。
如果是攻城,那这有些开玩笑了。
看了看远处正在把拆得七零八碎的车弩重新组装起来的新团军卒,马仙童咧嘴道:“看城上的状况,确实没有多少南贼。
不如咱这两千人马一齐攻上去,一鼓作气的将城拿下。
光靠着新团,是不是有些单薄,也会慢了些。”
崔圆也赞同马仙童的话,接口道:“这会儿已经是黄昏,离着黑天没多大会儿功夫。
光看着保塞城这点守军,诸将就已经吃了定心丸。
不必再让新团如此冒险,多些人手攻上去,总归能少些折损。”
罗慢条斯理的掏出一袋肉干,拿了一条塞进嘴里边吃边斜了一眼崔圆道:“话都让你说了。
没动身的时候,怕下边的将领因疲累而心生不满。
到了地方看到南贼人少,又说没必要了。”
扫了一眼身旁的诸将,罗一撇嘴道:“我不是你们的师长,没功夫总哄着你们。
这次让你们见识见识我辽东军是如何打胜仗的。
如果下一次下军令,再有人跟那十几个败类一样背后嚼舌头,真别怪我下手无情。”
见崔圆还有张嘴的意思,罗一冷哼一声道:“你名义上是副使,实际上剑南都归你节制。
有些使君的样子行不行,别总跟个长舌妇一样东劝西劝的,还总劝不出个解决之道来。
这次把新团全都给折腾来,与你有一半的关系。你再吭声半句,都显得你虚伪至极。”
崔圆无奈的摇摇头,“你这嘴是真损,我是何意你不知晓?
待会儿新团若是出了纰漏,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外叔公,我都得踹上你几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