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的解释,让罗一良久无语,陷入了沉默当中。
让罗一无话可说的原因,并不是李泌的说辞与论点有多新颖,甚至是还有些老生常谈的感觉。
而是李泌无意间说出,他与高力士交谈时,听闻前些年因为与吐蕃战事的缘故。
李隆基一度打算放弃辽东,将兵力收缩至辽西城。
对此,罗一并不认为这只是个打算,而是李隆基已经开始着手这样做。
将保定军迁到辽西城,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这也恰好解释了与连西城相隔着辽泽的辽东城怎么会只有那么少的驻军。
东亭更是只有少的可怜的百人驻扎在梁水河畔。
如果不是他到了东亭一通折腾,或许此刻已经将辽泽以及以东的领土让出去了。
而丢掉国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尤其是李隆基这种曾经雄心勃勃过的帝王。
当事情有了转机,朝堂可以少花钱,甚至是不花钱就将辽东重新稳定下来。
李隆基不但不会再有这个念头,还会给予支持。
事实也证明就是如此,不但设立了方镇,还封他为节度使。
可这还不算完,不但将洪秀和十九娘破格同时册封为诰命夫人。
又超规格的赏赐了崇仁坊的宅邸,甚至还将女儿给他当妾室。
这就有些过了,毕竟之前酒精之类的那种功劳已经一把一利索,给过赏赐了。
以他现在的功勋,其实只是稳住了辽东的局面,打疼了两次契丹人。
西边的的边军立下同等功劳的将领,不说一抓一把,肯定还是有不少的。
那么李隆基还这样下血本,肯定是要追求回报与收益的。
而需要什么来回报,以及带来什么收益,自然不言而喻。
这就是无功不受禄,多给的肯定是要还回去。
今后恐怕不但要与契丹人和靺鞨人打个没完,或许新罗那边都要对其有所动作。
甚至是将都护府的故地全都光复,恐怕都不是李隆基所期待的。
让罗一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甚至是觉得根本没法做到这些。
如果他早穿越十年二十年,或许还有些信心,尝试着去做一做。
毕竟辽东周边的各族,就没一个好饼。
大唐辛苦把高句丽灭了,结果成了他们的嫁衣。
尤其是新罗,比靺鞨人还不要脸。
趁着大唐与吐蕃打生打死的时候,吞并了百济,并且暗中支持高句丽人度国。
甚至还废除了大唐设立的熊津都督府,将边境推到了浿水,也就是后世的大同江。
见大唐不管不顾动真格的了,赶忙过来赔罪。
但也仅仅是赔罪,蚕食的领土一句不提,一寸都没给还回来。
大唐要忙着与吐蕃死磕,也就故意没提这茬。
但没提不代表就承认了将那些领土给了新罗。
直到二十年前靺鞨人海陆齐头攻入河北与河东两道。
李隆基为了利用新罗钳制靺鞨人,才正式承认了浿水以南是新罗的国土。
拖了三代大唐帝王,才最终定了国境,可见大唐是有多不甘心,这口恶气是到底有多难咽。
如果有可能,罗一也是真想出这口恶气。
毕竟隋唐两朝那是拼了不少汉家儿郎的性命才将高句丽灭掉,恢复了汉时故地。
可现在的形势, 他连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首要的任务已经不是守塔,而是琢磨着怎么守住己方水晶。
一旦去推敌方的塔,很有可能一回头老家被人偷了。
但李隆基又硬塞了一堆在别人眼里是天大的荣耀,在他这里却是压根不想要的恩宠过来。
他如果回到东亭不搞搞事情,就很有可能轮到他被人搞。
罗一越想越是憋闷,每一次刚觉得能得出空喘息一口的时候,保准就会发生一件不可控的事情出来。
就为了好好活下去这么个简单目的,简直是赚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若是想得通透了,便去歇息吧。毕竟明日还要去御史台廊下听参。”
李泌见罗一沉默不语,知晓是看透了圣人的真正用意。
这个他没法劝慰,也想不出一个什么好的法子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而且从上阵打仗与治理辖地上来讲,他也认为比不上罗一,还是不要胡乱说话的好。
另外,李泌其实也觉得罗一也未必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对于圣人寄予的厚望,肯定是要以功勋来回报,别的是没法代替的。
罗一见李泌起身要走,用力拍了一下手掌,没好气道:“什么叫我想得通透了,这事是光想就能想好的吗?
范阳与平卢那是十几万的兵马防备契丹与奚人。
我是把契丹人能得罪的都得罪了,搞不好今后契丹人会联手死揪着我不放。
更何况我还要防着河北,两万人马根本不够用。
而且立了方镇以后,军械与粮草恐怕大多都要自己想办法。
你告诉告诉我,这种情况之下,怎么去开疆扩土,怎么去博取更多的功勋。”
李泌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对着罗一摊摊手道:“你最擅长做这种极难之事,你都没个好办法,我又能如何。”
顿了顿,李泌脸色愁然道:“河北那边真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了吗。”
见李泌打问这个,罗一闭上眼睛揉着眉心道:“这还用问?
现在那边已经私自设了一百多支商队在积蓄财帛。
八月对契丹人的那场用兵,不但是积累威望,同时也是一种试探。
结果对那位虽然算不上好,但东亭有了两万战兵,难保心思不会更加活络。
到底什么时候能闹起来,全看回到东亭以后,怎么拖后腿了。”
说到这,罗一睁开眼睛,嘴里发苦道:“原本是谋划着不断挑起小摩擦小纷争,让契丹人与靺鞨人成为一种钳制。
但是八月的大战,以及节度使的任命,这个法子就行不通了。
唯一能暂缓河北闹起来的办法就是从内部分解他们。
可这需要时间,根本无法做到两面兼顾。”
李泌低垂目光,沉思了一阵缓声道:“这件事没有什么好办法。
前些日子川西那边与来犯的八万多吐蕃人转战五十余场,打得也很不错。
估计短期内蕃人不会再有什么大的谋划,或许在军资上会多调拨些给辽东。”
抬起目光看向罗一,李泌脸色坚毅道:“事已至此,畏难全无用处。不如想想如何做到两头兼顾。”
罗一轻哼了一声,道:“你嘴皮一碰,说的是真容易。”
竭力平复了一下郁闷的心情,罗一正色道:“今后洪秀会留在长安。
你别窝在这里了,跟我回东亭。
有件至关重要的事,除了你,没人能胜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