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双脚再次踏上玄菟城这片土地上时,罗一还没来得及感慨跨越千年时光留下重合印记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一道道炙热的目光紧紧盯向他。
勒马环视了一周那一道道炙热目光的主人,罗一再次觉得李尚客昨天骂的一点没错。喊累的人不该是他。
与这些一、二团的将士们相比,无论物质上,还是对未来命运的把控上的,他都要更幸福些。
这让罗一心态彻底调整了回来,嘴角勾了勾,拨马走到众将士跟前,用马鞭指向远处大片的无主之地道:“等着这一刻已经等的急了吧。
当初答应过你们,我就不会食言。贵端水以西、以南的无主之地,给你们两日的时间去丈量。
恭喜你们,从今天起你们每个都是拥有千亩之地的大户人家。”
罗一的话就像滚热的油锅里滴入了水滴,瞬间沸腾了起来。
两团的将士们惊呼了一声后,兴奋的接头接耳起来,一时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见将士们如此欣喜,罗一眼底里也闪动着丝丝欣慰与喜悦。
稍微等了等,待将士们平复了一下心情,罗一抬起马鞭晃了晃,“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这千亩之地至多给你们十年撂荒的功夫。十年后开不完的地,可不要怪我往回收。”
顿了顿,罗一扫了一眼众将士,笑吟吟道:“给你们出个法子。
自家开不完的地,可以租出去,也可以请田佃。
至于人从哪找,这个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你们都是从范阳过来的,那里的流民有多少你们比我还清楚。
另外,为了让你们好找些人,但凡入了东亭,不管租田还是做田佃,全都会入良籍。”
将士们听了罗一给的意见,先都愣了愣神,随后相互看了看,再次议论了起来。
“谁心思好使,罗将军说的这个到底可行不可行。”
“管他可行不可行,拼着累些,一年开个百亩田。十年怎么也开完了。”
“说这话是失心疯了吧,光顾着开新田,不种先前开出来的了?
那可是千亩之地,就你家那几口人,连百亩都够呛能种完。”
“那按这么说,谁家也没几十上百口人啊,罗将军这是算准了才这样许诺的吧。”
“罗将军可不是小气之人,光是给下来的赏赐,比在经略军的时候多了好几倍。
何况不管到哪里,田地也不许撂荒的,给了十年的光景,开个二百亩就够了。
轮换着养养地,每年耕种上一百亩,好日子就过起来了。”
“哎,这话说得对,这里的地力与范阳相比一点不差。
东亭那边今年新田可是每亩打了九十斤,咱们百亩之地就能打上近万斤。
这日子够不错了,我长这么大自家都没打过这么多的米粮。”
“你们的心思比那些牲口强不到哪去,罗将军都给指出明路来了,还在算计小头。”
年岁不算太大的一名伍长,听着周遭乱哄哄的议论一气,忍不住开口嘲讽了一句。
见周遭的袍泽全都目光不善的看过来,这名伍长撇嘴道:“我可是读过书的,比你们明白的多了。
给你们算算账,咱们自家耕种百亩,剩余的九百亩只需先九户人家,就全都能来出来。
头年是新开田,咱们可以什么不要,只要他们能把田开出来就好。
第二年也不要收的太多,只要收个三四成就好,都是苦出身没必要那么刻薄。
况且这边无主之地太多,给人逼跑了反而不美。
待找的人家给咱们种的习惯不愿动弹了,可以多收些,不过最好不要超过五成。
九百亩的田,不用自己动手就能收上来四千斤的米粮。
这可是做梦都能笑醒的事,你们居然还在这怀疑罗将军,真是让人生气。”
听到什么也不用干,就能一年收上四千斤的米粮,伍长周围的军卒立刻眼冒精光,再次沸腾了起来。
其实两团的将士里可不光是这名伍长看的明白。之所以很多人没吭声,是觉得这份赏赐太过厚重。
人该要知足些,上阵卖命本就是边军该做的,况且每次出战罗将军给发下来的奖赏都不少。
上次战前的许诺,那就是为了鼓舞士气,如果当真就有些太过了。
见周围的袍泽都在兴奋的讨论如何在范阳找流民过来,纷纷开口劝阻。
而听了解释的缘由,那些军卒虽有不舍,可也觉得说的有理。
每人千亩,千人就是百万亩,满大唐的边军都没有这样的。
一旦传扬出去,恐怕会给罗将军惹出麻烦来。
罗一最初见将士们划过拐,算明白了账,心中还在高兴。
但没过一会,将士们的话锋一变,开始嚷嚷着赏赐太贵重,每人只赏个百亩就好。
对于这些将士们朴实的心思与好意,罗一既感动又无语。
这笔账罗一算过,四个团的将士每人分出去千亩,那就是二百万亩。玄菟城周边的荒地,差不多正好够分。
而荒地一旦分出去,那就要办法把地给垦出来,而想要垦荒自然离不开人。
罗一主要的目的就是奔着人,另外也起到千金买马骨的作用,为接下来的引流起到示范效果。
但万万没想到这些憨憨们居然这么朴实仁义,再三劝说就是只要百亩之地。
不过这些将士们说的也确实有些道理,一下给出去这么多,传扬出去确实有点吓人。
另外考虑到以后再立功勋,也不太好赏赐,罗一也就不再坚持。
不过只分百亩有些太少,还是要尽量刺激一下外来人口的增长。
“你们的心意我不好拂了,但百亩确实太少,每人划分三百亩。”
见将士们还要拒绝,罗一挥挥手抢先道:“分完这三百亩,以后再立功勋可不就不分地了。
不要再做争论,此事就这么定了。
另外先前说过的找田佃之事依然作数,而且这三百亩地,五年内不纳任何赋税。”
看到将士们激动的再次有欢呼的迹象,罗一赶忙抬手指向远处的荒地,“现在就去丈量吧,划分好了以后,给家里去封信。
记得叮嘱家里人信件千万不能丢了,到时候我会派人去接你们的家眷,信件可是凭证。”
将士们听到会派人去接家人,全都激动的不得了。
范阳到玄菟的路途并不近,有人接与没人接差得可太多了。
对罗一抱拳领命的同时,众将士再次齐声高呼了起来。
“将军万岁!万岁!万岁!”
“将军万岁!万岁!万岁!”
“将军万岁!万岁!万岁!”
………
李尚客看着高呼后奔向远处荒地的将士,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不满,“再有两天新兵与各城的民团就能到了。
如此急迫之下,你这就把人给撒出去了?还正正好好是两天?”
罗一咧嘴笑了笑,“玄菟离柴河城三百里左右,三天就能赶到。
而且楞利实还没来呢,没那么急迫,那日在厅堂里说的急迫,不是怕你们不听我的谋划。”
李尚客眼角跳了跳,“你小子是真行,现在诓到自己人身上了。”
看了看远处的荒地,李尚客沉吟一下地继续道:“已经分了三百亩出去,这算得上厚赐了。
派人接家眷,再算上他们雇佣的流民,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你不是嚷嚷着没钱了,为何还要这么做。”
“将士肯卖命,当然要对他们好些。”
见李尚客瞪起了眼珠子,罗一嘿嘿一笑改口道:“当然是千斤买马骨。
我打算安排一团之数的人前去接应。
还要在范阳城最热闹的地方收那些当做凭证的信件,并且还要当场拟了地契。”
李尚客揉搓了几下脸颊,看了看罗一道:“难怪你喊累,你这心思全都用在算计上了。
不要说流民,恐怕范阳的百姓看到那些地契都恨不得来东亭。”
顿了顿,李尚客疑惑地继续道:“去接应和拟地契,也用不到一团的人马过去。
别仗着安禄山对你信任,你便随意破坏规矩,到时候容易留下把柄。”
罗一摇摇头,“人去少了不行,宣扬咱们东亭的声音太小。
而且一旦不似咱们所想的人们对东亭趋之若鹜,他们还得装作流民打样勾人呢。”
李尚客叹息一声,用力的点点头,“以后你再当着我面喊累,我直接一脚给你卷墙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