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出了一千张嘴,罗一虽然要为吃的而发愁,但凡事都有利弊,却也多出了一千双手来。
各处按部就班的安排好,罗一开始着手给自己盖房的各项事宜。
但是一动起手来,发现要比想象中的难很多。
土法造水泥就遇到了难题。
石灰石可以在山上就地研磨,黏土倒是离戍城远了些,但问题也不大。
盖房所需的木料也好搞,现在正营建暂时驻扎用的大营,顺带弄一些就出来了。
但是陶器碎片和炉渣不太好弄。
就算把好的陶器摔碎了用,可辽东最不缺的就是木头与荒草,根本没有人烧煤来取暖,炉渣只能是在冶铁的地方偶尔才会有。
东亭戍只是一个戍城,冶铁的作坊根本就没给配。
白崖城也因为技术断层的原因,无人冶铁的冶铁炉塌成了一个小土包。
这样一来,水泥只能等烧砖的时候下来炉渣再进行制作煅烧。
可烧砖又是一件麻烦事,此时除了寺院与建造佛塔,没有人用砖石盖房。
首先要去辽东城请会烧砖的人来,还要再建造一个砖窑。
这种几乎是从无到有的建设一个产业链,将罗一弄得无比郁闷。
可想想东北的冬天,罗一还是决定不管再怎么折腾也得把房子盖起来。
“你安排一队去后山了?听说还派人去辽东城找烧砖博士了?”杨洪山帮着罗一拍打了几下满身的灰尘,有些不悦道:“你不看着扎营盘也就罢了,还公器私用,这让人看了该怎么说。”
“这话说的,就好像房子盖好了你妹妹不去住似的。”罗一闪身退了两步,翻了一眼杨洪山,“你要帮忙就好好帮忙,别说这些什么用都不顶的话。”
“火气这么大?”拿起木盆从水瓮里打了些水端到罗一身前,杨洪山撇嘴道:“你不做那些让人诟病的事,我怎么会说你。”
罗一本就郁闷,见杨洪山又开始挑刺,冷笑道:“你这个城司马,不是用来光盯着我的,还得当个幕僚的。
你要是想不出个好主意,把嘴闭上也算是帮我忙了。”
杨洪山摇头呛声道:“你现在着急了?这些麻烦事都是你自找的。
当初在辽西城的时候,你若不为了获利弄出那么多事端来,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将水盆往罗一身上挪了挪,杨洪山略有深意道:“我看军使这么安排也对。
不给你下个难如登天的军令难为你,东亭戍是消停不了。”
“能让你说出这意思来,真是属实不易。”杨洪山话中的意思,让罗一心里舒坦了不少,“我也想当成是故意为难,可老王拿情意、拿脸面压我,我不卖卖力气能行吗。”
“可军使安排的那些事,根本就不可能做到。”杨洪山叹了口气,“主要是怕你为了完成上命,不知道又要捅出什么祸事。”
“白夸你了,下次后边的那句话就不用说了。”
拿出帕子在盆里打湿,把头和脸擦了擦,罗一脸色发苦道:“其实原来我也是打算不行就耍赖。
怎么说老王也是拿我当子侄看的,这边低丢了些脸,从别处再找补回来就好了。
可前两日郑阳说的那些话你也听到了,一团人里有一半组上是高句丽人。不受待见之下,日子过得确实苦。”
把帕子扔进盆里搅合了几下罗一重重叹了口气,“这次是请愿奔着我的名头来的,而且过段时间他们家眷们也要过来。
我不琢磨着多赚些钱,久了这帮家伙心里的怨气都得冲着我来了。”
“自己不争气,就想着指望别人,这一团除了郑阳,你是养不熟的。”
杨洪山横了一眼罗一,继续道:“你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在辽西城时就不该为了获利而使那些手段,现在被人给盯上,就不要抱怨。
另外,你还有个地方没思虑到,军使把他们安排给你,我看也是生了以毒攻毒的心思。
依我看,你先该把心思放到如何治军上,旁的先放一放。”
罗一对杨洪山摆摆手,“这可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是你家资丰厚,还是我本钱充足?我不琢磨赚钱,怎么能让日子过得舒坦些。
至于治军,现在更不是时候。咱们这不是柳城,从河北运来的米粮可以随便吃。
吃不饱就没法练兵,练不了兵,战力就低,这么往复转圈,你怎么治军。
所以首要问题还是要解决吃饱的问题。
营盘扎完了,紧接着就得为屯田做准备,挖沟修渠,烧慌翻地那是少不了的。
这些都是费工夫的活计,再怎么着急也得按部就班的来。”
杨洪山见说服不了罗一,自己也确实没什么好办法解决眼前的状况,摆摆手道:“该与你说的都与你说了。你是守捉使,先屯田还是先治军,由你说了算。
不过你也该知道,靺褐人已经将东北方向的仓岩,木底、南苏还有新城占了去,正东的方向也已经推到了乌骨江。
靺鞨人离着咱们最近只有将近三百里,羁縻州的高句丽人会选择哪边还不知道。
而且不管是哪边,朝廷与军衙都是会坐视不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而这个器是什么?那是钱粮!
没有钱没有粮,谁会去卖命,怎么跟人家打。
你家就是辽西城的,保定军是怎么被上边对待的,你应该知道的清清楚楚。
军禄就从没按时给过,屯田所得的米粮也只够将士们糊口。
可戍边过来的都是征召的长征健儿,大多都是有家室的。
连妻儿老小都要饿肚子,你说他们护得是什么?他们守得又是什么?
所以还是先把亏欠将士们的补上,再说其他呢,况且琢磨赚钱与操练也不发生冲突。”
在罗一的记忆中,对靺鞨人只有很模糊的印象,只知道后来建立了个什么渤海国。
现在的国号也是因为靺鞨人的头领当初被朝廷封了震国公,而取名为震国。
而且靺鞨西侵的手段也比较温和,所以明知道杨洪山担忧的很有道理,但总是不自觉的把靺鞨人当成人畜无害的小透明。
再者,之前老王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苦恳求、以势压人还有以情义裹挟,全都使了个遍。
事后仔细琢磨琢磨,王玄志未必就是在演戏。
把左右两团塞到这来,也不是杨洪山说的只为好好治军这么简单。
王玄志不光是军使,还是安东都护府的副都护,正位是大唐的亲王遥领,实际上他就是都护府的一把手。
但之前他也是卢龙军中的一员,朝廷在营州弄出两个治理边境边的衙门,两者权力与决策上肯定是要发生冲突。
他听谁的?听范阳里的那位?那他离死不远了。
选择听朝廷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处处受到掣肘。
没有后勤就没法谋略羁縻州,更没法与靺鞨人掰手腕。
而无法谋略东境,安东都护府东迁就没有任何意义。
罗一估摸着王玄志是已经没什么好的破局办法,才选择将自己作为的突破口。
所以综合考虑,罗一更倾向于经济为主,军事项目为辅的发展策略。
杨洪山也知道罗一说的是实情,而且现在纠结于保定军是因战力不行而不受待见,还是因为不受待见而造成的战力不行,也没什么意义。
“你心中有数就好,莫要忘了你是守捉使而不是捉钱令使。
你后来交待出去护送行商的那些战兵在沿途上把东亭立集市的消息散出去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干了。
羁縻州内高句丽人控制的集市已经有两处了,你这样做很容易把他们推到靺鞨人那边。”
罗一耸耸肩,“你这是在掩耳盗铃,不过既然你提个,面子总是要给,以后不散消息了。”
杨洪山撇撇嘴,“这一次都够用了,哪里用得着第二次。”
顿了顿,杨洪山脸上现出担忧之色,“那几队战兵初六走的,现在已经十八了。
第二波护送行商的都已经走了,他们却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罗一算了算时间摇摇头,“西边是咱们自己的辖境,根本不用担心。
往东走得确实该担心,可那边路不太好走,都是山地或是丘陵,走得慢些…”
“使头,出事了。”罗一的话还未说完,郑阳脸色难看的从外面快步走进廨舍,“有行商传来消息,去磨米与草河两城护送的兄弟,被响马给偷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