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起的旭日将黑暗驱散,苍茫的大地变得再次明亮起来。
陡然间响起的鼓声与十几声悠长的号角声,掩盖住了清脆的鸟鸣与远处河中传来的潺潺流水声。
还在熟睡中的东亭戍将士,瞬间睁开了眼睛,并且猛得坐了起来。
随着一阵淅淅索索的穿衣声,开启了新的一天。
早早就守在校场中的罗一,看着一组组五人一伙组成的小队,有条不紊地从营房中走出应卯,满意地点点头。
受现代的影响,罗一一直认为纪律就是战斗力,个人勇武在集体面前,永远没有可比性。
这些将士的表现,不敢说战力有多高,但是绝对不会太差,至少要比城外那帮还没起来的样子货要强。
杨洪山对罗一出现在校场中有些感到意外。
按他的猜想与对罗一的了解,不歇足了或是有了什么打算,罗一是不会对军务这么上心的。
“你的身子骨可不算好,你这么一大早跟着起来干什么。”点清了将士们的武器与砺石、毡帽等装备,杨洪山见罗一就是站在那,没有说话也没有走的意思,心中有些发紧:“不过去巡查,也不回房,你又起了什么心思。”
罗一斜了一眼杨洪山,捂嘴打了个哈欠道:“前面的还算句人话。
后边说的又把刚刚对你升起的那么一丁点暖意,给败个精光。
我是这的旅帅,晨鼓都敲响了,我不站在这我去哪。”
杨洪山没理会罗一的挖苦,而是眉头一拧,判断着话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这话你都不信?”罗一撇撇嘴:“先前不打算管事,是到这就想过个安稳日子。可出了袭杀那一档子事,我怎么也要对自己手下的兵有个了解吧。”
杨洪山看到侯杰牵着两匹战马过来,身后又有将近一队的战兵整理着马匹,眉头拧地更紧。
“你要出城?
方圆百里,除了七十里外的辽东城,便是梁水对岸的白崖城。
你带着他们出去到底是个什么打算,羁縻州现在摇摆不定,你莫要冲动。”
“都说了,我是东亭戍的旅帅,对负责地边境总要了解清楚。
你别把我当个犯人一样盯着行吗?
有这个功夫,你不如去把东亭戍的家底清点清楚。”
“葛副使还没走,又连朝食都不吃便出城,我不放心你。”向城外望了望,杨洪山低垂眼眸想了想,对侯杰挥了挥手,“劳烦侯队头再牵匹马来,我与旅帅一同巡边。”
“就是个普通的巡边,你跟着过去干什么,还是留下清点家底吧。”罗一心里有些叫苦,杨洪山怎么跟个女人一样,第六感太强了。这个货跟着去,计划还怎么实施。
杨洪山嘴角一扬,“城中军资都有账簿,不急着清点。
若是普通地巡边,我正好也跟着去看看,毕竟书记也是边军一员。”
罗一郁闷地直咬牙,这个货跟个赖皮糖一样,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杨书记官,我现在以旅帅的身份,命令你留在戍城清点军资。
再有非议,军法从事!”
“急了?看来你是真有什么打算。”从怀里掏出告身,打开放在罗一眼前,杨洪山一字一顿道:“这上加盖了军衙大印,你觉得我能不能跟着你去。”
罗一看了杨洪山的告身,气得差点要吐血。
这个货是辽东守捉游奕使,兼任东亭戍书记官。
顾名思义,游奕就是四处巡逻溜达,出去巡边就是人家该干的活。
这么个任命,用屁股想都知道是李泌那个算卦的给安排的。
实在是太特么坑了,以为就是给杨洪山越级个汇报权。
没想到为了压制自己,居然给了谋划了这么个职位。
之前自己也是疏忽了,从来没想着看过这个货的告身。
“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也是个阴人的货色。”
罗一气急败坏的样子,让杨洪山感到浑身上下都透着舒爽。
每次都是气的他跳脚,这次终于轮到这个臭小子了。
杨洪山将告身特意抖了抖,然后缓缓地揣进怀里,挂起一抹胜利者的微笑看着罗一道:“罗旅帅,某毕竟是游弋使,巡边乃是某的职责。
不要把私怨影带到军务中,以后再说那些话,小心治你个构陷同僚之罪。”
罗一眼睛微微一眯,脑中飞快地想着对策地同时,缓声道:“就是一个游弋使,你有这么大的权吗?
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你那是在杞人忧天。
攻城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更何况前日你又不是没听到我与葛续明是怎么说的。
我是不会主动去找白崖城麻烦的,你看不上我对金钱的追求,但你该相信我的信誉。
再说…”
想到对策的罗一,微微一顿,将头一扬继续道:”再说你也好在就是个游弋使。
巡边不是你的职责吗?
那好,你去巡边吧,我不去了。”
罗一话语与语气的转变,让杨洪山心中忐忑起来,这小子绝对又想到对付自己的法子了。
“每日都有袍泽出去,某也不急于一时了,正好你是旅帅,一起看看账簿,清点清点武备与粮草吧。”
罗一嘿然一笑:“不好意思,你得自己留下清点,我要出城操练军卒的骑术。”
杨洪山对罗一说的,是一个字都不信。
这一路从辽西城走来,以罗一的体魄,绝对累的不轻。
他这个时候非要出城,决定是有什么谋划。
再有,就他骑马的技艺,比洪秀强不多少,说出去操练军卒的骑术,鬼才相信。
但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硬跟着一起去实在是不太妥当。
目光扫了扫已经准备的差不多的那些军卒,见马匹上没驮着干粮袋子,杨洪山稍稍安心。
单人单马,又没带粮草,这些军卒走不远,真有什么事,跟上去都来得及。
琢磨到这,杨洪山冷哼一声,“你说的也有道理,你确实该操练操练了。”
“谢谢你的好意了,这个事用不着你操心。”应了一声,罗一迎着侯杰走了几步又停下了下来,扭头看向杨洪山道:“我的所有谋划,都只是想让自己,还有身边的人日子过得舒坦些,真没什么坏心思。”
杨洪山撇撇嘴,懒得搭理罗一,像是轰苍蝇一样摆了摆手,便转身向廨舍走去。
坐在廨舍里的案几后,咀嚼了一下罗一最后说的那句话,杨洪山蓦然一惊。
这小子绝对又要干些非人之事了,说的那句话不是什么袒露心意,而是让自己有个提前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