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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泌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罗一每一句话都好像代表了王玄志,又好像每一句都与王玄志没有任何关系。

偏偏就是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居然便将事情定下来了。

这完全是经年老吏才能使得出的手段。

看似三言两语说得简单。

可做不到人情练达与洞悉人心,根本就说不出那些话。

这就是个妖孽。

而且李泌愈发觉得罗一与李林甫的行事手段太像了。

不顾不远处传来的呛人味道,李泌唏嘘道:“我突然觉得那五六年间你闭门在家将养身子,是营州之福。”

罗一眼角跳了跳,“你这是把我当祸害了?有兄长这么说弟弟的吗。”

李泌咂咂嘴,还算有自知之明,还知道是个祸害。

这小子选择去东亭戍,对营州来说或许是件好事。

“你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想瞒过王玄志都没可能,你就不怕事情败露?”

罗一对这个问题很不以为然,“贪婪的人,从来都不会惩罚为他带来财富的人。

当中的获利,王守义会给他一份,而且还不会少。

他知晓了此事又能如何。”

事情都已经定了下来,李泌还是这么纠结,让罗一有些头疼。

琢磨了一下,打算给李泌灌点心灵鸡汤,省着总墨迹这事。

“兄长出身于世家,不愁吃穿,不愁无钱可用。

对普通人家的疾苦,知道的太少了。

有钱与没钱那是两种日子。

有钱,吃得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高墙大院。

没钱,吃糠腌菜都吃不饱,住的是风大就能掀飞屋顶的茅屋。

我现在追求的就是前一种日子。

与兄长暂时还不在一个境界上。

我是穷则独善其身,兄长是富则达济天下。

所以就不要太在意这个过程。”

“你是怎么做到睁着眼说瞎话的。”李泌是真想找根戒尺抽几下罗一,“心达而险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哪种人有什么关系,我不是没伤害到谁吗。”

罗一用脚拨弄了几下土块,对李泌撇嘴道:“与聪明人相处实在是太累,横竖这么挑我,就是做事没对你的心思。”

李泌无语的抚了抚额头,“你这话说的反了,心累的人明明是我。

说真的,你若是我的弟子,怕是一天就能将戒尺抽断。”

“你这么温文尔雅的人,也会用戒尺打人?”罗一嘿嘿笑了笑,“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听完你就知道我说的是对是错了。”

李泌将双臂抱在胸前,瞥了一眼罗一,“你这是准备要对我说教了?

讲吧,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讲出什么邪理来。”

罗一笑眯眯的摆摆手,“你是兄长,又是有学问的大家,道理我可不敢讲,就是个笑话。

说是有位大师,到了该收弟子的时候,一共有五个人可以挑选。

但是大师最中意的那个,中途却拜在了他人门下。

大师很生气,不打算再收徒了。

但还有四个想拜他的还在等着,大师不能一走了之。

琢磨了一下,大师指着一个孩子问,‘你为何要拜在我的门下。’

孩子回答,‘父亲说您最厉害,是父亲让我来的。’

大师拿着戒尺对着孩子就是一顿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拜我门下,相当于找了第二个父亲。这么大的事,你不自己想想?光听你父亲的?没有主见,不收!’

打发走第一个孩子,大师又问第二个孩子相同的问题。

有了前车之鉴,第二个孩子回答道,‘大师,是我喜欢跟您学艺,我自己要来的。’

大师听了,拿着戒尺又是一顿抽,‘这么大的事你不与你家人商量商量?你亲生父亲找我来要人怎么办。不孝之子,不收!”

打发走第二个孩子,大师又对第三个孩子问了同样的问题。

之前两个孩子的遭遇,让第三个孩子有些不敢说话了,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回答。

大师没给第三个孩子想好说辞的机会,拿着戒尺打得更狠了,‘这么大的事,你都没想明白就过来,是在戏弄我?心思残缺,不收!’

最后一个孩子很聪明,没等大师问便开口回答,‘我是梦到师祖的感召,所以前来拜大师学艺的。”

大师听了怒气更盛,拿戒尺又是一通狂抽,‘我都出师几十年了,从未梦到过祖师,你一个门外人能家梦见个屁!狐假虎威,借势压人!不收!’

兄长,你觉不觉得的你和这个大师很像。”

李泌原本还笑得合不拢嘴,可罗一最后的一句话,让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这个故事虽然短,也很好笑,但却蕴含大道理。

就是你用错了地方,这样的无德之人也配称师?还拿他与我相比?

人之五恶,我看你是真想给凑齐了,这就是顺非而泽。”

说到这,李泌摇了摇头,罗一与其说讲得是笑话,不如说是想让自己少与他说教。

这是一个有着自己道理,且难以说服,难以改变的奇少年。

“算了,道理你都懂,再怎么说你,你也听不进去。

最后劝诫你一次,以后行事还是当以阳为谋,心中恪守君子之德。”

罗一嘿嘿一笑,“不听第四个孩子是怎么回答的了?”

李泌不满的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与你说正经的,你却是玩世不恭的样子。

愿讲便讲,不愿讲便不讲。”

罗一‘啧啧了两声道:“怎么说着说着还急了呢,做事要有始有终不是。

兄长可是我朝…”

李泌一听罗一要夸自己,脑瓜子就嗡嗡的,赶忙挥了挥手,“别费无用的口舌,再讲吧。”

罗一十分无语,李泌现在与杨洪秀有的一拼,说变脸就变脸。

“第四个孩子十分聪明,对大师回答,是梦里受到了大师的感召,自己愿意前来学艺,与父亲商量,父亲也同意。

大师听了,心中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果断收了这个孩子为徒。”

李泌叹了口气,最后一个孩子的回答才是最重要的,“与你说的那些,不是我一人的道理,是天下人的道理。”

看到罗一不再反驳,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李泌重重的叹息一声,第一次生出了无力之感。

这就是个妖孽,世间的常人之理,怎么能够束缚住他。

罗一见李泌不再开教育课,朝着吭哧吭哧挖土的一众半大小子努努嘴,“兄长说也说了,笑也笑了,是不是该出些力了。”

李泌脸都黑了,有些后悔没带念棋过来了,怼人还是她在行。

“陪你走东走西还不行,还要给你挖土?”随后,李泌脸上又满是疑惑,“方才就想问你,疏理这的土,你是真为了祛味?”

罗一狡黠的一笑,“亲力亲为,方知其中的道理。

兄长只有亲自动手,才能知道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看了看笑眯眯的跟个小狐狸一样的罗一,又看了看正在挖土的一众人。

李泌突然有种自己是弟弟,罗一是兄长的感觉。

如果罗一不说,是真的猜不到他做这些毫不相干的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以说从头到尾都是被他牵着走。

“行吧,挖土就挖土。”李泌还是没抵住心中的好奇,应了一声后,斜了一眼罗一:“不过与你说好,你要是诓人,最后讲不出个道理来,我可是要真生气的。”

罗一只是想转移话题,没想到李泌真打算过去挖土,赶忙摆摆手,“在说笑呢,哪能当真。

走,过去瞧瞧那几个木匠干的怎么样了,那玩意儿弄好了,也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