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孩子到底是没法与成年人相比。
周口口又是一手托两家的互市牙郎,无论县衙的官吏,还是城内的富商都十分熟识。
落日之前将罗一的吩咐办得妥妥当当。
家中的三个家仆直接送到醉宵楼,当做赠品给了两个老六。
杨阿翁总算生前还做了点人事儿,柜坊里的钱没动。
一女两男,三个胡奴交割的很顺利。
最令罗一惊叹的是,连两个小时都不到,宅院居然也给卖出去了。
还把县衙负责房屋买卖的小吏给直接请到家里来办公。
卖房的协议契约都是拟好的,填上姓名地址,面积,有无纠纷,直接就给盖了印,非常的人性化。
另外,或许是这个时候的房屋都是单层,容积率过低,价格更是卖到了每尺六百钱。
小四进的宅院,东西宽六丈九尺,南北长八丈六尺,相当于五百多平米。
连带着家中的器物,一共卖了三千多贯。
罗一不但有种一夜暴富的感觉,心中还充满疑惑。
以瓷器铺子的营业额,不吃不喝卖一百年的盘子、碗,才能买下这处宅院。
罗一很怀疑老爹罗满明面上是卖盘子碗儿的,背地里是干零元购的。
不然说不通一个家里没啥背景的小商人会有那么多钱买下楼王位置的宅院。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真是如猜测般积累的财富,宅院卖的更没什么心理压力与愧疚感了。
歪头看了看堆成一人多高,跟个小山一样的各色锦缎布帛,罗一有些头疼起来。
这时候的绸缎布帛也充当货币,花钱也是件麻烦事。
光是两成的定钱就这么多,如果全款到位,真是一屋子估摸都装不下。
等周口口回来,得让他与买家的那个粟特商人言语一声,最好支付金银。
柳城也必须尽快离开,这地方太特么危险了。
往床榻上一躺,罗一打算等周口口回来的同时,连歇息也有了。
可躺下的不经意间,顺着屋门突然瞥到一个胖胖的身影在院落门口不停地徘徊,马上又坐了起来。
“你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在那画圈圈干啥。”
周口口听到罗一的喊声,脸色更苦了,又磨蹭了一会,才咬牙迈着小碎步,一步一步往屋内挪。
“可是事情不顺利?”见周口口这副样子,罗一知道这是出了岔子,“又没说怪罪你,你弄这一出干嘛,赶紧进来仔细说说。”
“先生,事情没给您办好。”周口口进了屋内,一脸的沮丧道:“这些个杀胚,平日里觉着关系挺不错,没想到真有事求到他们头上,居然心会黑成那样。”
罗一以为是王玄志拒绝安排自己去东亭戌城,结果是要的财帛多了些。
“不碍事,多给些就是了。”
“先生…姓王的…他…他要卖宅子所有的钱。”
嗯?
把卖宅子的钱全要走?
罗一吃惊不小,周胖儿说的一点没错,这心也太黑了。
不过,罗一马上又反应了过来,眼中的目光一寒,“刚刚卖了房,都还没彻底交割呢?他就知道消息了?”
“这事儿…这事儿…是我说的。”
吞吞吐吐的应了一声后,周口口马上解释道:“可您千万别多想。
我说这事是想表您投军为国效力的赤心,可没想到适得其反…
此外,王玄志还要让先生您亲自过去。”
“让我亲自过去?”罗一惊讶的同时,排除了周口口从中捣鬼的可能性,“这是什么意思?”
“嗯,是让您亲自过去。”周口口皱着眉想了想,不确定道:“是不是您父亲与王玄志关系很好。您卖了宅子没和他打招呼,事后我过去,他心中不痛快了?”
随即,周口口又摇了摇头,“这也有些说不通,若是真受托照看您,哪能这样不闻不问,光是听了卖宅子火气大。
而且看神情,把卖宅子的钱全要走也不似假的。”
罗一记忆中便宜老爹只是提过与王玄志有过应酬。
交情是深是浅,根本就不知道。
一时判断不出王玄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抬手捏了捏眉心,罗一站了起来,“乱猜乱想也不是办法,去见一见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子城,王家宅邸。
王玄志坐在中堂的案几后,用力揉捏着头的两侧。
罗老三是真坑人。
到底是怎么管教儿郎的,才几年未归,他家的臭小子居然把宅院给卖了。
安东都护府与保定军本就不招人待见。
弄了这么一出丢人事,指不定会被范阳那边怎么笑话。
况且回了辽西城,也没法与副都护交待。
可恶小儿,真是该打。
“阿郎,消息打探到了。”王玄志的贴身奴仆王狄,进入中堂快步走了过来,“前些日子罗老丈害了中风,恐是压不住罗老大与罗老二那两个混账,让这两个腌臜货起了夺家产的心思。”
王玄志先是愕然,随后脸色又是一片黯然,罗满几年未归,以那个货的脾性,做出这事不奇怪。
“还打探到其他的了吗。”王玄志心中的怒气渐长,“一点不顾及血脉之情,真是不知死活。”
看了一眼王玄志的脸色,王狄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起了什么龌龊不得而知。
但今日罗三郎家的小子,在醉宵楼将城外的庄园给了出去。
说是与那两个腌臜货做个了断。
还说…还说为了投军,将宅子许了出去。”
“城外的庄园也给出去了?”王玄志惊得眼睛睁的老大,“那可是将近千亩的庄园,整个营州的军屯才多少,他就这么把庄园给出去了?”
王逖没吭声,点了点头。
王玄志欲哭无泪的抚了抚额头,“真是疏忽半分就出岔子。
护不住自家人,又被外人耻笑,这事儿闹得咱们里外都不是人。”
喟然长叹了一声,王玄志又拍了拍案几。
“那小子叫罗一是吧。
他不是病殃殃的吗?
怎么做事胆子这么大?
你说他做事怎么就胆子那么大!”
王逖轻声劝慰道:“阿郎,莫要动怒。事情已经这样了,再气也是无用。”
顿了顿,王逖脸色郑重道:“阿郎,我觉着这个小郎君不简单。
听说在醉宵楼的时候,他当着西城与东城三十几个泼皮的面,说宅院里的千贯家财被罗老大与罗老二给取走了。
城外的庄园给出去,也是因为还有祖父要照看,免得被人说是忤逆不孝。”
“他要借刀杀人?”王玄志倒吸一口凉气,罗满家的这小子心太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