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扶波也已看到他。
她抬手想与他打个招呼,身旁的白添天突然回头,“怎么就三桶?……你干嘛?”
他好奇看着叶扶波举在半空的手。
叶扶波收回手臂,“抓稳,小心翻车。”
白添天“呸呸呸”连啐三声,紧紧抱住木桶,“摔了我也不能摔着石漆。”
叶扶波撇撇嘴,抬头再看时,道旁已失去凤天磊的身影。
骡车来到火器营,一群人轰隆隆跑过来,捧宝贝似地将装满石漆的木桶稳稳抬走。
叶扶波跟去他们的试验场,只见他们将喷管连在一个奇形怪状的铜制装置上。
一名士兵将石漆小心地舀了一瓢,倒入装置底部,拧紧盖子。
“都站远些。”白添天大声提醒。
士兵抓住装置旁的一个连杆,上下摇动。
不多时,就听“噗”地一声,喷管出口喷出一股黑油,窜得老高。
“快接住!别糟蹋了!”
随着众人急叫,一名士兵端着铜盆冲出来。
“叭!”
喷出的黑油落到他头顶。
士兵端着空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黏稠的液体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淌。
众人哄堂大笑,“那谁!快快快!把他脑袋按盆里!”
笑声过后,白添天让人用长竹竿挑了一支蜡烛放在喷管前方。
这回人人带上紧张神色,目不转睛盯着喷管出口。
装置旁的士兵得到指令,用力摇动连杆。
“轰!——”
一股热浪突地冲出,一条火线犹如长蛇,直射半空。
众人静默一刻。
“成了!”士兵们欢跳起来。
白添天用力握拳,往下狠狠一挥。
“再来再来!”有人大喊。
炽热的烈火喷涌而出,像地底溅起的岩浆,橙红火光笼罩着一层蓝色火焰,耀眼异常。
士兵们再次欢呼,激动地抱成一团。
叶扶波心潮澎湃,忍不住转头四顾。
然而目光所至,却没有她最想与之分享喜悦那人。
她回过头,只见白添天举着胳膊,尴尬地停在半空。
叶扶波微微一哂,抬手与他轻击一掌,“恭喜。”
白添天这才找回面子,故作轻松道:“这才哪儿到哪儿,那么细一条火线,打起仗来根本不够看。”
“也是,”叶扶波瞧了瞧烧断半截的竹竿,“火源还得仔细研究,不但要耐烧,还得小心别把自家船烧了。”
“还用你说?”白添天轻嗤,“你们先锋队能想到的,咱们火器营也能想到。”
说着他唤来士兵,让他们依照此次试验结果,改进装置。
叶扶波见这里没自己什么事儿,打了声招呼离开试验场。
附近高台上,凤天磊望着试验场中欢呼的人群,又看了眼朝这边走来的人,靠在石壁上没动。
叶扶波来到大帐,正好遇见十七抱着一堆文书从里面出来。
“十七,大人在么?”叶扶波问。
“公子去了火器营,”十七朝她身后看看,“你们没遇见?”
叶扶波摇头,“没有。”
大帐到火器营只有这一条大道,按理说他们不该错过。
十七将手里的文书递给她,“我去找找。”
说完,撒腿就走。
叶扶波没能把人叫住,只得等在原处。
此时是正午,将士们大都在帐中吃饭歇息,外面除了巡逻的士兵,无人经过。
叶扶波踢踢脚边的石子,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问:“怎么不进去?”
她转头,见凤天磊从右侧小路走出。
叶扶波抱着文书,向他浅浅行了一礼,“主帅大帐是军机要地,未得传令不得擅入。”
凤天磊掀起帐门,“进来。”
叶扶波朝外看了眼,依言进去。
刚一入帐,凤天磊就接过她手里的文书。
“太阳那么大,抱这么多,不嫌累得慌?”
叶扶波握着手腕活动了一下,“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
凤天磊将文书往桌上随手一放,“找我有事?”
“你刚才去火器营了?”叶扶波问。
凤天磊应了声。
“我没看见你。”叶扶波走上前,“你躲哪儿了?”
凤天磊站得笔直,“我在高台上。”
叶扶波想想高台的位置,“你没瞧见我过来?”
凤天磊目光微微下移,“瞧见了。”
叶扶波挑眉,“那你不叫住我?”
还让她在帐前等了好一阵。
凤天磊看着她,眼睛眨巴了两下,“我在生气。”
叶扶波背着手,“你生什么气?”
“我气我自己,”凤天磊一副自我嫌恶的模样,“看你在军营如鱼得水,我既为你欢喜,又不那么欢喜。”
叶扶波抬眼。
凤天磊与她对视,目光很是忧郁。
叶扶波抿抿唇。
“你啊,”她忍不住笑了,“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像负心人么?”
凤天磊看着她的笑容,轻声开口:“朝廷旨意后日就到,我回去的日子会提前。”
京城传来消息,想他尽快回去。
柳相柳万山已养好身子重新入朝,他这个皇帝再待在行宫养病说不过去。
梁照安之事与京城本来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动那些人的根基,非得凤天磊亲自回去处理不可。
一想到这儿,年轻的陛下就添了几分离别惆怅。
叶扶波闻言,笑容在唇边凝住。
“那中秋——”她顿了顿,换了个轻松的语气,“早走晚走总是要走,你这样板着脸,是想对我发火,还是对自己发火?”
凤天磊揽过她的肩,将人抱在怀中,在她发顶落下一吻,“过完中秋,我第二日再走。”
叶扶波双手环住他的腰,“陛下不催你?”
凤天磊语声低落,“陛下才不想催我。”
叶扶波将脸埋在他怀中,发出闷闷的笑声,“听上去你也不那么得宠。”
凤天磊一语不发。
他抱着怀里的姑娘,半刻也不想松开。
还是叶扶波及时想起这是大帐,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放手。
凤天磊摸摸她的脸颊,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又在她嘴角用力咬了下。
叶扶波推开他,一手捂住唇,有点儿懵。
在别处亲一亲也就罢了,这里是军中大帐,不说常来议事,至少也是常会路过的地方。
凤天磊看着她指责的眼神,心满意足嘴角一弯,“我在这里留了记号,你以后可不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