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雷像死狗一样被晾在城外的第二天,端平总兵府内气氛相当悠闲。
叶舜华取了一套备用的甲胄放在一旁,轮番审视面前站的笔直的两个侍女。
瞄了一眼清芷又瞄了一眼清檀,最后把兜鍪扔进了清檀怀里。
“还得是你,身长差不多,套上我瞧瞧。”
清檀抱着兜鍪烫手一样,局促到手脚无处安放。
“王妃……不,大帅,这是您的……这甲胄……这不合规矩……”
叶舜华摆摆手。
“清芷,赶快给她套上。”
清芷一点头,主仆两个一起扑了上去。
三下五除二把清檀身上的罩衫剥了,然后套上战袍、绑好头巾等,不由分说将甲胄捆在了清檀身上。
相当于一个中等身材女子体重的黑漆蟒纹山文甲一上身,清檀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只是表情还是有些紧张。
叶舜华摸着下巴欣赏了两眼。
“你还别说,像那么回事,来把斗篷也给她系上!”
于是清芷翻了翻箱子,选了一条红的,要吸引人注意嘛,自然颜色越鲜亮越好。
只是清芷犹豫了好一会儿,只是捧了出来,却没给清檀披上。
叶舜华瞟了一眼那斗篷就知道清芷在想什么了。
“不碍事,我没用只是因为我更喜欢那条猛虎啸林的,并不是因为上面的绣纹。”
或者刺绣的人。
她十分自然拿过斗篷抖开来,这条斗篷华贵到让人看起来眼花。
料子是织金锦,上头的绣纹是用黑线与银线绣成的一只猛禽,状如鹰,鹰击长空,活灵活现。
但这其实不是鹰,是一只黑翅鸢。
这条斗篷也是前年叶舜华回京之后,受了皇后赏赐,得了两匹织金锦,清鸢闲暇时亲手绣的。
叶舜华是个恋旧之人,何况这种斗篷都是配甲胄穿着,平日不用,也就一直收着,这次一并都带了来。
当初笑谈“鸢飞戾天”,一语成谶。
若向龙海不造反,清鸢当为郡主,是真正可与她互称姐妹的身份。
可惜,向龙海为了再高升一步,起兵欲夺至尊之位,反了也败了,而今清鸢也一样选择了这条路。
鸢飞戾天者,却没能望峰息心,最终也只能是在昼犹昏。
路如何,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她很平静,亲自把斗篷为清檀披好、系好,情绪看不出有任何波动。
“不错,直起腰,别紧张,收住你的表情……先就这么穿着,好好习惯习惯。”
说完她扯了枪去了后院。
清芷和清檀都没跟着,两人对视了片刻,忍不住都叹了一口气。
说是不在乎,表现也是不在乎,但人非草木,怎能真的不在乎……
夜里,梁州出动两万人马对端平展开夜袭。
向家军趁夜靠近端平东门,还剩一里多路程时被守城士兵发现,守城将军炮霎时响彻云霄。
叶舜华坐在议事厅正中的太师椅上,听见响动眸子缓缓睁开,镇定下了令。
“传令,命霍承恩、武广,领先锋骑兵五千、精锐步兵五千,在北门内待命。”
“命顾奉之、许灿、姜煜、唐游先,领盾兵三千、长矛手六千、弓兵五千、轻骑一万五、铁浮屠两千,即刻出东门退敌。”
“告诉几位将军,一切按计划行事。”
传令官跑走,叶舜华起身拿走桌上的兜鍪,在手臂中环着,出去之前扭头看了看清檀。
“清檀,去东边城楼上督战,看着点儿流矢,站着就行,注意安全。”
清檀垂首答“是”,也抱起了手边一模一样的兜鍪,两个人前后脚出门,一往北一往东而去。
敌军这次是冲鄂雷来的,毫无疑问,那东门的敌军就该是佯攻。
可佯攻她若是不理,敌军很可能假戏真做。
所以该防还是要防,而且要大张旗鼓的反打,然而再看看他们想在北门耍什么花招。
叶舜华没上北城墙,王飞熊一直带着神机营的人在上头盯着、巡逻。
听说她过来了,王飞熊赶紧从城墙上下来,汇报了一下情况。
“榕州军的哨探送来了消息,仰秣的确有动静,两个时辰前有几队骑兵出城,人数也是大概两万左右,可能是冲着咱们这来了,打算趁东边打起来的时候,再把鄂雷救下。另外,榕州军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大帅。”
叶舜华点头。
“嗯。和上直卫通过气吗?”
王飞熊道:“通过了,四位指挥使这会儿正带兵往那赶呢。”
她说“好”,然后继续让人上城墙盯着,她抱着长枪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约么过了半个时辰,东门外还在酣战,她突然感觉到了脚下的土地在震动,由弱至强。
不须通报,她便睁开了眼,从清芷手上接过了缰绳,翻身上马。
“开门!迎敌!!!”
端平城北门大开,她与霍承恩和武广两将带人杀出城去。
鄂托行至半途就放出了一群斥候,再加尖刀营的人协助,收到了不少端平的消息。
东门何时开战、对方领兵的都有谁、出了多少人,他都给摸了个清楚。
之所以一直没有急着奔来,是因为最后几条重要消息来的晚了些。
就是敌方主帅到底在哪。
他在鄂雷被擒那刻就明白了,无论梁州也好,还是他们父子也好,都是中了敌人的圈套。
敌人故意放出了大将霍承恩带少量兵马埋伏滕州军,就是为了诱使他们上钩。
而他的儿子,就不幸成为了那只一心只有螳螂的黄雀,全然没注意有人拿着弹弓只等他下手。
一环又一环,粗中有细,还能指使得动霍承恩,也只有敌军主帅。
故而他方才没急着动手,也是为了全局考虑。
若东门佯攻骗不过敌帅,他宁可先不救儿子,也不能把手下的两万左右主力军搭进去。
但他接连收到了好几个消息,经核实,敌军那名女帅一直在东门城楼上观战,且东门的兵力布置也的确多而重,连铁浮屠都全数都上阵了。
鄂托放了心,才带人杀过来,爬满血丝的两眼直勾勾盯着越来越近的儿子。
之前他一直是听斥候说,如今亲眼看到,儿子气息奄奄被挂在木架上,白色中衣上满是鞭痕鲜血,鄂托简直心痛不能自已。
“雷儿!!!”
他大吼一声,快速向北门靠近。
然而下一刻,大门沉重的声响划破夜空,马蹄声滚滚如雷,敌方骑兵如潮水一般,直冲他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