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丘关外，向家军势如群狼，以极快的速度向平南军三才阵正面冲去。
表面上看，与上次的长蛇阵并无两样。
平南军见敌军依旧只知没头没脑撞过来，不禁士气高涨，前进的速度也在稳定提高。
然而就在两军交汇前的一刹那，叶舜华耳朵动了动，面色突然大变。
塞二指于口中，叶舜华吹出了一声尖锐的响哨，随即大声吼道：
“平南军全体听令！盾兵交错举盾于头顶！！！火铳手与弓弩手瞄准天空！！！骑兵护好外围！！！后撤——！！！全体后撤——！！！”
话音刚落，其余人也听到了。
约百丈远的距离外，有阵阵仿若鹰啸的声音传出，紧接着敌军尾部突然有数十只飞鸟腾空而起，状若乌鸦，尾部有烟，正朝着他们以极恐怖的速度飞来。
中军行列内，神机营守备王飞熊大惊失色，口中也不停重复着叶舜华的命令。
待传令官的旗语传达至全军，王飞熊才一边举起火铳，一边赶到了叶舜华身边。
“小小姐！这是……”
叶舜华已拉满弓三箭齐齐射出，果断道：“神火飞鸦！本帅知道！看来神机营的机密图纸竟不知何时被人偷了！”
平南军之所以锐不可当，打出了摧枯拉朽、虎入羊群的气势，其实有一部分原因也来自于军械精良程度上的碾压，其中尤以神机营为甚。
向家军毕竟不复当年，没有了朝廷扶持，失去了向家的全力栽培，如今的向家军军械水平，还停留在二十年前。
这二十年里，兴许是向龙海的谋逆触动了皇帝的逆鳞，每年国库的库银流水一样花在了军中。
这些军费，大头都供给了神机营，用以研制精进火器。
诸如迅雷铳，三、五、七眼五雷神机，大、中、小型钻风火流星等，都是在这二十年中逐渐出现于神机营手中的杀敌利器。
而神火飞鸦，也包含在内，是近年来才研制出的新型范围伤害武器。
朝廷正规军攻城有红夷大炮等重炮，神火飞鸦则更侧重于破阵、杀伤人畜，并非摧毁墙体。
神火飞鸦得名于其形，外形如乌鸦，骨架用细竹或芦苇编成，鸦身内及两侧、身下，皆捆绑有火药筒，只要点燃鸦尾下的引线，便可升空。
借助火药燃烧时产生的推力，神火飞鸦可在空中飞行百丈远，落地时会产生爆炸，杀伤一定范围内的人和马。
神火飞鸦制作工艺复杂，唯神机营和皇帝手中藏有精细图纸，如今神火飞鸦现于敌手，必是图纸被人偷去了。
叶舜华又是三箭射出，勾唇冷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来这几次她是留下阴影了。我不过一万余人，清鸢还真舍得下血本。”
顾奉之领前排人马拒敌，好在狼铣长重，可以一敌多，暂时没被敌人突入阵内。
只不过神机营的火铳手和弓弩手，大半都被神火飞鸦分了神，打了没多久前排兵马已有疲累之态，被敌方冲击的接连后退。
感觉前军与中军的距离被越压越短，叶舜华当机立断。
“传令！左右两翼的步兵！给本帅顶上去！！！”
左右两翼未遭敌人正面攻击，压力相对小些。
令旗翻动，两翼步兵迅速抽身出列，快步支援到了前排。
局势暂时稳住了。
清鸢始终在城楼上拿着千里镜观看，脸上的阴云始终没有散开。
突然出现的神火飞鸦，固然打乱了平南军的节奏，但他们还是很快稳住了阵脚，并没产生大的差错。
清鸢的视线跟着神火飞鸦前行，至半空，面色更难看了些。
她看到了一只鸟，大鸟，很是熟悉，正在从空中不停俯冲攻击她的神火飞鸦，已接连打落数只。
这些被打落的飞鸦，不仅没能伤到敌人，反而在向家军人群中爆开。
一时间向家军阵中出现了不少人尸、马尸，成了后面兵勇的阻碍。
罗督军显然也看见了，微微蹙眉问道：“小郡主，天上那扁毛畜牲……为何好像在帮助敌军？”
清鸢认得它，垂了下眸子。
“她竟把它也带来了……罗督军，那是一只金雕，是敌帅的爱宠，名叫豆包。”
“老昌乐侯叶兴盛懂得驯鹰之术，六年多之前，叶兴盛将驯鹰术教给了敌帅叶舜华。”
“叶兴盛原本建议，她驯第一只该选难度相对小些的，体型也小些的苍鹰，可她不听，硬是赤手空拳爬到了南傲境内最高崖上，蹲守三日两夜，将那只还在幼年时的金雕带了回来。”
“她揣着那只小金雕，带着清芷，两个人历经艰难险阻从南傲回到昌乐。”
“她见着这天空中的霸主，兴奋极了，连口气都没歇，便又是整整十一个日夜……十一个不眠不休的日夜，最终还是降服了它……”
“之后，它便一直随叶兴盛上战场，叶兴盛又慢慢教会了它传信、认人。”
“古人云神鹰梦泽，不顾鸱鸢，为君一击，鹏抟九天。那金雕认主，有灵性，识人言，自然……只要它的主人需要，它便会帮它的主人对付敌人。”
清鸢认得豆包，也照顾过豆包，对这只大鸟亦有不浅的感情，一番话说得暮气沉沉，愁肠百转。
罗督军袖中二指捻了两下，轻咳一阵，侧目看向清鸢。
“小郡主知道的如此清楚，看来，该也能让那畜牲听话了？”
清鸢扯着嘴角摇了摇头。
“过去它是认得我的，但也不过是在我喂它时不会伤我，我叫它名字会有些反应罢了。”
罗督军眼中有流光掠过，默默往身后伸了一下手。
“既如此，小郡主可能叫它飞近些？”
清鸢侧头，“大概是能……罗督军！你要做什么！”
她看见罗督军手里拿着一杆最新制成的样品，一把鲁密铳，正向空中瞄着。
“据说这东西是神机营最新研制的，射程是寻常鸟铳的倍数不止，刚好可以试试。小郡主，请吧。”
清鸢在罗督军的眼中分明看出了警告之意，他在告诉她不要优柔寡断，连一只畜牲都不舍得杀。
如今向家军士气低迷，急需一场胜利振奋人心，她实在不该再犹豫了。
清鸢咬紧了唇也握起了拳，与罗督军对视片刻，终是先移开了视线。
她甚至不敢抬眸去看豆包，只是微微正过头，下巴低垂，有些有气无力唤道：“豆包！”
战场激烈，豆包哪里听得见，还在飞踹那些假乌鸦。
罗督军眸色阴暗，沉声道：“再喊，大声些。”
清鸢拳握得更紧了，牙一咬、眼一闭，于爆炸声暂息时，扯开了喉咙大喊了一声：“豆包！！！过来！！！”
罗督军满意勾起唇，点燃了火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