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路固然有封路的道理,但做事不可太过死板,”祁翀缓步踱到二人跟前道,“蒋县令不妨想想其他法子,总要有个两全之策才是。至于杜姑娘嘛——”
祁翀嘴角斜斜一笑道:“杜心悦听旨!朕封你为大渊女校总督学,隶属学部之下,正五品衔。今后凡是与女校相关之事,你都有权去管,如遇阻拦可直接上奏。”
杜心悦低头偷笑,知道这是祁翀对蒋嶷“操闲心”一说的不满和回应,忙领旨谢恩。
蒋嶷脸上一红,心中暗自懊悔。
“都平身吧!”祁翀也不搭理蒋嶷,径自离开了县学,杜心悦故意又逗留了一会儿,这才向蒋嶷告辞离开。
出了县学,杜心悦走向了等在门口的杜府马车,果然看见奉孝已经等在旁边了。
“杜姑娘,陛下在贡院对面的茶楼等您呢!”
杜心悦点点头上了马车,车内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姑娘为她撩开车帘。阳光映在小姑娘纤细的手上,露出了一道道若隐若现的疤痕。
茶楼二楼早已暗暗清场,御前侍卫伪装成客人围坐在四周。
祁翀凝视着手中的茶盏沉思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臣大渊女校总督学杜心悦参......哈哈哈......”心悦本想一本正经地行个拜礼,却终究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坐到了祁翀对面。
“元举,你刚才没看见蒋嶷那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蒋嶷这个人还是可以的,”祁翀也笑道,“还算尽职尽责,只是能力有限,遇事不知变通。你也别光取笑他,事情还得你自己想办法才是。”
“放心吧,我有办法的,今日本来就是想给蒋县令提个建议的,你既封我为官,那我就直接自己解决了,倒是不必再麻烦他了。对了,我这个官是真是假呀?若是真的,那陛下可得给我官袍、官印!”杜心悦俏皮地道。
“君无戏言,自然是真的!放心吧,回头就让人给你准备这些,还有俸禄、仪仗,别的官有的,你也都有!”
“可是,封女子为外朝官,这是史无前例的,你就不怕那些大臣们反对吗?”见祁翀不像是开玩笑,杜心悦反倒有些担心了。
“谁敢反对?让我老泰山收拾他!”祁翀一脸的坏笑。
“可若你老泰山带头反对呢?”杜心悦反问道。
“这......会吗?”祁翀顿时愣住了,这个可能性他还真没想到。
“怎么不会?我爹是宠我不假,可在这件事上未必会如我所愿!若你封的是别人,他或许还能睁只眼闭只眼,可你封的是我,那他就必须反对!”
祁翀默然了,他知道心悦说的是对的,他又把事情想简单了。
作为一国之君,他可以改变朝廷各种制度,但却改变不了固有观念。观念的改变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实现的!
杜延年可以在新政上支持他,那是因为目前所行的这些新政都还没有与他的固有观念发生根本性冲突,可是任用女子为外朝官,这就太过大胆了!
无论是从他本人的观念还是百官的舆论来讲,他都必须反对、坚决反对!
这还真是个问题!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先不想这个了!”祁翀不想难得的约会时光被这种烦心事打搅,便跳开了这个话题,“你尝尝这个茶,这是按照冲饮的法子泡的新茶,口感清香地很,细品还有股甘甜。”
“这茶我喝过,不是太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奶茶。不过我娘喜欢,她现在不大爱吃荤腥,对这些清淡的茶饮倒是很喜欢。”心悦尝了一口道。
“那你回头多带些回去!”搞不定岳父那就先讨好岳母!
不多时奉孝包了一包茶叶上来,心悦身后的瘦小姑娘伸手接过,这一伸手的瞬间,祁翀正好一瞥,看到她头上、手上都有伤疤。
“这是你的新丫鬟?以前没见过呀!”
“她?你知道她的呀!”心悦笑道,“她就是阿兰,蒙陛下天恩特赦的那个阿兰!阿兰,你正经的恩人在这里呢,还不过来道个谢?”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阿兰依言跪下磕头,她显然不善言辞,也不会说别的,翻来覆去就是“多谢陛下”四个字。
“快起来吧!”祁翀笑问道,“你头上、手上这伤是怎么回事?”
“干活,割草,摔伤了。”阿兰低着头怯声答道。
“还是我替她说吧!”心悦叹了口气道,“阿兰很可怜的,五岁就死了爹,七岁死了娘,她那个无赖二叔不仅霸占了她家的房屋、田地,还把她当丫鬟使唤,小小年纪就让她上山干活儿,活干不完就没饭吃,打骂更是家常便饭。有一次她割完了猪草天已经黑了,往回走的时候不小心摔下了山坡,全身很多地方、尤其是漏在外面的手、额头都被划伤了。回家之后她二叔不但不给她请大夫治伤,还骂她没事找事。还是邻居老太太看不下去了,弄了把香灰给她敷了。后来伤好以后就留疤了。
许世叔将她放出来以后,见她无处可去,便问我能否暂时收留她。我就将她留下了,也不入奴籍,就当是雇工吧,我给她发工钱,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给她寻个好人家。”
“阿弥陀佛,杜姑娘菩萨心肠,老天一定会保佑你长命百岁、多子多福的!”祁翀适时地献上彩虹屁。
“那也比不上陛下救人一命的功德大呀!”心悦“谄媚”地回捧道。
“唉!说起来这事儿还是有遗憾的!”祁翀却又收敛笑容,正色道,“我能特赦阿兰一个,可天底下还有多少如阿兰一般命运悲惨的女孩,难道我能一个个管过去吗?”
“可这也不是你的错呀?”
“怎么不是我的错?”祁翀突然有些激动,“心悦,你知道这天底下为何会有许多阿兰存在吗?因为制度、因为观念!人人都认为女人的价值就在于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操持家务,人人都觉得将女子束缚于院门之内是对她们的保护,人人都相信男人生来尊贵、女人生来卑贱,就连女人的月事都被视为肮脏、羞耻之事!可是,这些观念真的是对的吗?”
心悦愣住了,阿兰更是疑惑地瞪大了眼睛——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