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罢考?这是怎么回事?反了他们了!”万岁殿内,正与正宪帝议事的楚王祁檩满头雾水,与身旁同样满脸疑惑的祁榛对视了一眼。
“那个不急,稍后再说,让他们先闹一会儿!”正宪帝胸有成竹道,“咱们继续。刚才说到哪儿了?”“哦,说到二十三日邹浩攻陷清浦郡天顺县了,不过根据奏报,他没有据守城池,而是劫掠一空之后迅速撤走,又去了临近的双连县,同样劫掠一空之后再次退走。等扶余援兵赶到清浦郡,他又北上去了安东郡,并且故技重施。扶余人根据他的行军路线,推测他下一个目标应该是绛县,于是在绛县设了伏,可没想到他没上当,掉头又去了平州,把先前咱们失陷的龙冈县给夺了回来!正好这时候方实他们也到了,如今咱们丢失的地盘都夺了回来,又顺手占了他们两个县,扶余丰璋这会儿啊,估计要气得睡不着觉喽!嘿嘿嘿......”祁樟手捋胡须直乐,看得出来他是打心眼里喜欢邹浩。
“哈哈哈哈......”祁翀也大笑起来,“四叔这是老丈人看女婿,怎么看怎么顺眼呐!亲事定下来了?”
“定下了,明年开春就下聘!到时候还得好好谢谢德甫这位冰人呢!”
“那就恭喜四哥了!等侄女出嫁,小弟一定随份大礼!”祁榛也凑笑道。
三人说笑了几句,话题又回到东北战事上。
“仗打到这个地步,若只是守,那就已经可以退兵了,可若是还想继续打,那就得重新部署了!”祁榛道。
“八叔,你若是扶余丰璋,现在这种情况是战是和?”
“战啊!扶余丰璋登基之初正是立威的时候,就这么认输了他的面子往哪里放?再者,扶余虽有小败,但主力仍在,双方未逢大战,真要打起来胜负尚未可知,此时认输未免太早了些!”
祁翀却摇摇头道:“四叔,你这么想,前提是扶余丰璋是个要面子的人!可是你想想扶余丰璋在京城做质子的表现,可以说是没少受羞辱,他都忍下来了,扮猪吃老虎的本事可谓一绝!这样一个人做什么事都是极其理智的,绝不会为了面子而冲动行事!”
“那陛下的意思是他会选择求和?”
“再等等吧!让盛钧、方实他们暂缓进攻态势,不紧不慢地吊着,给扶余丰璋一点考虑时间!”
“可是,要是扶余丰璋真要讲和,那咱们还真就退兵不成?”祁樟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他手里有人质呀!”祁翀苦笑道,“总得先把人换回来再说吧?”
“为了个小厮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忒不合算了!”祁樟嘟囔了一句,显然对于祁翀的决策不大甘心。
“四叔,眼光要放长远......”祁翀话说一半,余光瞥见奉忠又来了,便停了下来,“奉忠,又有何事?”
“回陛下,许中丞与御史台诸位御史在宫门外跪谏,请求陛下严惩项国公。”
“不是,德甫又怎么惹御史台了?他不是跟许衍私交不错吗?”祁樟再次一头雾水,祁榛虽略知一二,但似乎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不禁皱了皱眉头。
“除了御史台,还有什么人?”
“目前只有御史们。”
“那就再等一会儿。对了,让陆、陈两位阁老和歧郡王先过去看看。二位王叔,咱们继续。”
“西北那边关孝芬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既说服了赵愚,也说服了西夏人,如此艰难之局竟然被他谈成了!西夏人不但同意重开榷市,还放弃了夺取甘州之地的计划!赵愚还表奏关孝芬为甘州刺史。”祁榛笑道。
“准了!此事让内阁尽快拟旨,吏部立即出官凭,火速送到甘州去!这个关孝芬是个人才,大器晚成啊!”祁翀笑道。
“还是陛下慧眼识人,于万千官员中选出了这么一个干吏!”祁榛不失时机地捧了一句。
祁翀笑笑没说什么,心里也是暗自得意,旋即又想起了另一事:“京营组建的如何了?”
“兵员、将官都已经调配的差不多了,只等歧王兄到任。不过他前几日似乎不在京中,也不知在忙什么。”
“去了一趟江南,昨日刚回来,剩下的事交给他就行了......”
三人又谈了些事情,直到奉忠的身影再次出现。
“陛下,跪谏的人越来越多了,除了御史台,还有在京其他各部、司的官员,已经有近百人之多了!二位阁老和歧郡王已经赶过去了。”
“行了,火候差不多了!二位王叔,咱们也去瞧瞧热闹吧!”祁翀嘴角微翘,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尚德门外空阔的场地上,虽然跪了近百人但也并不显得拥挤。御前侍卫早得了吩咐,对这些人不予理会,既不驱赶也不责骂,爱跪便跪,只要不闹事便好。
陈怀礼、陆怀素两位早到了,双双苦口婆心地劝着跪谏的诸位同僚,奈何无一人理会他们。柳敬诚只是远远站着,低着头一言不发,复杂难解的眼神耐人寻味。众人只当他要避嫌,更加没有在意。
“有诏,令诸公龙德殿前见驾!”随着通传内侍一声高喊,众人心中为之一振!
龙德殿前,御前侍卫分两列排开,个个手持刑杖,气势汹汹。为首的光头副统领面白无须,光头未着官帽,一张冷脸面无表情,看着总觉得有些缺乏生气,只有那双眼睛里透出的阵阵寒意才能令人感受到这是个活人。
众人对这位古怪的元副统领私底下不是没有过议论,光凭他不着官帽这一点御史台便曾参过他御前失仪,而正宪帝只是呵呵一笑,便留中不发了,可谓纵容至极,如此一来便愈发显得他莫测高深了。
众人来到殿前重又跪下,不多时正宪帝的身影便出现在丹墀之上。内侍抬来椅子请正宪帝落座,两位亲王分列两侧。
祁翀懒洋洋地靠着椅背,面带微笑地扫视了一眼众人,开口道:“许衍!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许衍膝行两步上前叩首道:“启奏陛下,御史台前后有七位御史上表弹劾项国公柳明诚,论其过恶,乞正典刑,陛下全部留中不下,既不施行,又无黜责。臣以为,朝廷所以待台官者,不过二事,言当则行,不当则黜。其所上封事,除事干几密,人主所当独闻,须至留中外,并须降出行遣。若当而不行,不当而不黜,则上下苟且,廉耻道废。今臣等所陈一切留中不出,使台官忠邪无由明辨,人人惶惑,不测圣意所在,此实有损国体。臣忝为台官之首,职司所在,冒昧陈闻,惟陛下裁幸!”
“嗯,倒是一番忠言!”正宪帝点点头赞许道,“不过,有一件事朕有些看不懂,还望许中丞替朕解惑!你刚才说御史台前后有七位御史上表弹劾项国公,这其实是不对的,朕这里一共有八封弹劾奏章!御史台第一封弹劾奏折来自巡察御史席安,他所在之地靠近江南,是最先知道江南之事的,首先上奏倒也正常。可是——席安的奏折是三月十七直接交到通政司的,没有经过御史台,而后便经杜相之手送到了宫里。除了有限的几个经手人之外,无人知道此事,那么御史台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许中丞所说的那七封奏折分别是三月十九至二十三日上的,其中十九日一封,二十日两封,二十一日一封,二十三日三封!那么朕想知道,十九日上奏折的那位御史,他又是怎么知道江南之事的呢——别说是江南士子带来的消息啊,朕查过了,最早抵达京城的江南士子也是在二十日以后了,所以——徐邦昌,你到底是听谁说的这件事?!”
跪在第二排的徐邦昌猛听得自己被点了名字,双肩猛地一颤,心脏开始猛跳,却嗫嚅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正宪帝的笑容逐渐收敛。
“徐御史,还不快回陛下问话!”许衍听出了正宪帝的不悦,忙回头低斥道。
“臣......臣道听途说而来!”徐邦昌硬着头皮答道。
“道听途说?是啊,这倒是个好借口!御史可以风闻奏事,此乃特授之权,道听途说亦不为过——不过,”正宪帝话锋一转道,“朕刚才也说了,此事京中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而知道的人也得了朕的嘱咐,不许外传;而江南的消息彼时还没有通过南来之客的口扩散至京中,那么,徐卿又是从何途径听说的呢?说的再详细些,是在何时何地与何人在一起作何事时听何人所说的?这才过了不到十日而已,不至于忘光了吧?”
“回......回陛下,臣......记性不好,确实记不大清了。”
“是记不清了还是有意窥探通政司、不敢承认啊?”
正宪帝冷冷的一问将徐邦昌吓了个肝胆俱裂,也令其他人心脏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