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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2章 分户令始见端倪 久分别犹胜新欢

次日,杜延年、林仲儒、柳敬诚奉召前来东宫。

“殿试的日子定了吗?”

“司天监说十月二十七是个好日子,若殿下不反对,臣就让礼部出告示了!”

“嗯,出吧,不过有个人得革掉他的资格!”

“啊?殿下说的是?”林仲儒不解地问道。

“渝津崔佑!”

“殿下,就因为他是崔家之后,就革除其功名,是否......有失偏颇?何况这个崔佑是有真才实学的,日后必是栋梁之才呀!”林仲儒只当祁翀仍然对崔家不满,故而小心翼翼劝谏道。

祁翀摇摇头:“不是因为他是崔家之后,而是因为他有案在身。别忘了,崔家还欠着朝廷钱没还呢!这笔账涉及到崔家每个子孙,自然也包括崔佑!

这件事也怪孤事先没有跟你们交待,不止这个崔佑,以后凡是自身及父、祖、同父兄弟、同户宗亲有故意犯罪者及家族欠缴朝廷钱款者,一律不准参加科举,不得获取功名,其此前已考取的功名可以保留,但秀才、举人、贡士均不得再参加下一级考试,亦不得授官、不得为吏!你们再好好查查,这批贡士里是否还有属于这种情况的,如有,一律取消殿试资格!

杜相,此议今后要形成制度,政事堂拟个具体办法,昭告天下!”

“殿下,臣有些不解,尚请殿下明示。这自身及父、祖、同父兄弟尚可理解,这同户宗亲范围当如何界定?”杜延年躬身问道。

“只要没分家,则同宗兄弟、叔伯都算!哪怕出了五服,只要没分家,就都算在内!”祁翀斩钉截铁道。

“全部算在内?”三人都是一惊。

“殿下,如此是否牵连太过?因一人之失而致全族无缘科考,如此做法前所未有啊!”林仲儒有些于心不忍。

“受不了那就分家呗!孤又没拦着他们!”祁翀狡黠地笑了笑。

杜延年突然明白了过来祁翀此举的用意,忙道:“殿下此议甚好,臣这就回去拟个详细的条陈出来。”

说完了正事,祁翀让杜延年、林仲儒先退下,只留下了柳敬诚。

“这次的会试有些对不住伯父了,忘了柳恢、柳怀本来也要参加的,是孤的过失,给伯父赔个不是了!”

柳敬诚忙道“不敢”,又道:“柳恢、柳怀都还年轻,学业也不甚精,若这次参加本来也没多大把握,就留待三年之后再参加也未见得是坏事。”

祁翀点点头,又问了祁清瑜和家里的一些事,这才让他离开。

柳敬诚刚出宫门,就听见林仲儒拉着杜延年在那里争吵。

“殿下说什么你都依着他,杜相,这岂是宰辅所应为?我告诉你,这事儿你要是不能说服我,这封诏令我一定会封驳!殿下若不满意,就让他罢了我的职好了!”林仲儒气哼哼道。

“哈哈哈,林公莫气、莫气!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诶,岐国公来的正好,这也快晌午了,我做东,请二位到‘第一楼’小酌一番如何?我们边吃边聊!”杜延年笑道。

林仲儒本不想去,但架不住杜延年连拖带拽,最后三人一同去了“第一楼”,要了一间静谧雅致的包间。

酒菜上齐,林仲儒也不动筷,径直问道:“鹤寿,你到底怎么想的?今日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你就给我交个实底儿,殿下到底想干什么?”

“林公,烧族谱一事你这么快就忘了?”杜延年轻抿了一口酒道。

“可大渊数得上的世家门阀已经被殿下收拾得差不多了!就以林家为例吧,林家在京城原本有一两千口人,如今我家只剩了百人不到,其余的要么分家另过,要么放出府去,我连宅子都卖出去一半!世家已经没有任何能力再跟皇权作对了,还不行吗?”

“林公,您心里这不是挺明白的吗?”杜延年笑道,“不过您想的还是不够深!”

“哦?请杜相赐教!”

“有道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获罪的八大世家虽然被打散分布,可毕竟家族人数庞大,只要有一两个出息的,就难免有让整个家族再次崛起的可能!而殿下是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所以——就这么说吧,五十年内,八大世家都不可能有人进入仕途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殿下当初拆分八大世家,并且让他们背负巨额债务,从那时起,其实就已经存了不准他们的子弟入仕之心了?”林仲儒蓦地一惊。

“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被殿下收拾了的八大世家也好、你们这些主动分家的世家也罢,势力大多在京兆附近,可地方呢?州县上往往也是有一些地方门阀的!他们势力虽不及你们,爪牙伸不到朝廷中来,但在地方上仍然可以一手遮天!这些门阀总不能指望殿下一个一个去拔除吧?

那就只能想法子逼他们分家!分了家,人口少了,土地少了,共同利益也少了!少量的人口和土地不足以支撑一个家族成为门阀,而失去了共同利益的羁绊,只靠亲情、血脉又能将同族人维系在一起多久呢?

此令一出,接下来就要看地方门阀大户如何选择了!想要不分家,那就要承受家族有不肖子弟的风险——偌大一个家族,在一地称王称霸惯了,你觉得他们全族洁身自好的可能性有多大?可一旦有一人出了事,则整个家族至少几十年不能做官!一个家族有钱无权,会是什么后果?那就是别人的鱼肉!如果不能保证家族不出一个逆子,那就只能分家,一代代分下去,早晚有一天家族势力会被削弱殆尽!”

“此谋堪比‘推恩令’啊!”在一旁默默喝酒的柳敬诚突然冒出来一句。

“是啊,只要将细节补充完整,将可能的规避之策都写进去,我是想不出来那些地方门阀还有什么理由不分家的,只怕恨不能分的越细越好!”

林仲儒沉默了,这个法子同之前处置八大世家其实是同一个路子,我不要你的命,但是会拿走你所有值钱的东西,而且扼杀你的上升通道,让你一生都看不到希望,却又到不了活不下去的地步!

这就是软刀子喇肉啊!既仁慈又狠辣!

“所以,林公,你还打算行使你的封驳之权吗?”

林仲儒长叹一声,默默摇了摇头。不是他多么赞同这个法子,而是他看到了祁翀的筹谋已久和坚定决心!如果他真的反对了,那么毫无疑问,祁翀会立刻换掉他这个中书令!

人总还是要权衡利弊的!

就在三人在“第一楼”把酒言事之时,祁翀也换了便装悄悄出了宫。

依旧是在女学后巷子里,祁翀翘首以待,身后跟着捧着一堆小吃、奶茶的奉忠、奉孝。

“吱呀”一声,后门打开,探出了一个俏皮的小脑袋,只是这个脑袋是恰好背对着祁翀的。祁翀也是鬼迷心窍,突然想捉弄一下她,便冷不防地大叫了一声“啊”!

杜心悦吓了一跳,回头见到一脸阴谋得逞的得意之色的祁翀,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了过去!

“啊——”祁翀终于为自己的中二行为付出了代价!

奉忠、奉孝双双转过身去:没看见、没看见,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祁元举!你越来越坏了!一回来就吓我!也不管人家天天为你担惊受怕、日思夜想的,你没良心!”杜心悦说着说着竟委屈起来,小嘴一瘪就快哭出来了。

祁翀顿时慌了:“我错了、我错了,就是开个玩笑嘛,别生气了!对了,我给你带好吃的了!奉忠、奉孝,快快!”

奉忠、奉孝忙将怀里的东西捧到了杜心悦面前,哪知这次零食攻势竟然不好使了,杜心悦依然没有消气。

祁翀眼珠子骨碌一转,立刻换了一副神态,惨兮兮道:“心悦,我娘没了!我成孤儿了!”说着眼里就泛起了泪花。

杜心悦一惊,不由得心软起来,暗自懊恼自责:他没了娘,此刻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我怎么还为这点小事跟他怄气呢!

有了这样的心思,语气便也软了下来:“怎么回事呀?上次你的信里只说你娘有病,可没说病的这样严重呀?”

“唉!其实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病入膏肓了,怕你担心,没跟你说而已。”

祁翀简单的一句话,在杜心悦听来却是另一重意思:他自己一个人担忧母亲病情的时候,却还能分出心来为我考虑,足见他对我的深情,这一生定不负他才是!

“那你就先哭一会儿吧,哭完了就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娘没了的时候,我爹就是这么跟我和我哥说的,他说我们可以先哭两天,但不能一直哭,因为我娘在天上一定希望我们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而不是一直生活在悲痛之中。我想你娘也一定是这样的!”

“我已经哭完了,现在也没那么难过了。只是,我们的亲事怕是要拖一拖了,我得先给我娘守孝!”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守!”

“你真好!”祁翀说着,双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杜心悦半推半就地“抵抗”了一下,最终还是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奉忠、奉孝再次双双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