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诚等三人对视了一眼,似乎都认可了祁翀这个推测。
“可简嵩为何要这样做?壮武军刺杀之事,假如当初陛下对简泽有一丝一毫的怀疑,简家满门现在已经在大牢里了!就算没有被立为世子,简嵩也不至于这么害自己的父亲吧?更何况他自己也会受牵连啊?这是害人害己之事,他会想不到吗?难道他就那么笃定陛下会信任简泽至斯?还有,简嵩是何时跟谢宣勾连在一起的?我们的人一直在盯着谢宣,只发现了他和越王、梁颢有联系,并未发现他跟简家有任何联系呀?”祁翀愈发糊涂了。
“未必是直接联系的,也许有中间人也未可知。不是还有显光寺的线索吗?”柳明诚道。
“显光寺那个老和尚表面看上去就是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每日只是参禅念经,除了韩炎遇袭那一晚,他就没出过显光寺。”
“不必急,只要他们有动作,早晚会露出马脚的。”
“嗯。对了,义父、杜伯父,你们跟萧家熟吗?”
“大学士萧怀安家?”杜延年反问道。
“对!”
“同朝为官,还算熟悉,怎么了?”
祁翀将张思和的兄长二十二年前为萧家替死一事说与三人听,杜延年摇了摇头:“二十二年前我还没入朝呢,不过从年龄推断,那人如今该有四十多岁了吧!德甫,你了解吗?”
柳明诚思忖了一阵后看了罗汝芳一眼,二人异口同声道:“萧怀文!”
“你们知道?”祁翀顿时来了精神。
“萧怀安有个幼弟名叫萧怀文,当年曾经在教坊司看上了一名官妓,因为争风吃醋与谁来着?”罗汝芳一时没想起来那人的名字,求助地望向了柳明诚。
“陈怀胤,陈尚书的堂弟。”
“对,就是跟陈怀胤大打出手,竟生生将陈怀胤打死了!陈家不依不饶,定要萧怀文抵命,偏偏此事发生时在场人数众多,事实俱在,无法抵赖,最后到底是判了萧怀文秋后问斩!若张思和所述属实,那么他的兄长应该就是替萧怀文死的!”
“那这么说真正的萧怀文还活着?”
“应该是活着的吧?至少当年没死!‘宰白鸭’呀,鹤寿,跟你殊途同归了!”罗汝芳举杯向杜延年示意道。
“殊途同归?莫非伯父也在查‘宰白鸭’之事?”
杜延年长吁了一口气道:“殿下,你可知‘宰白鸭’一事要做成有多难?”
不待祁翀回答,杜延年又继续道:“首先,犯人入监之后都会记录体貌、年龄等特征,因此寻来的白鸭必须要与本人特征相似才行;其次,要从刑部大牢中替换人犯,那就得将狱丞、牢头等人全部收买,少一个都不行;再次,行刑之日离开大牢前刑部郎中会验明正身,而郎中在此之前可能已经多次接触过人犯了,这个过程中极有可能露馅,想要过关那就得将郎中也一起收买了;最后,临刑之前监斩官会最后一次验明正身,这个过程依然有可能出现破绽,想要万无一失,那就得将监斩官也一起买通。整个过程所牵涉的官吏不下二十人,有能力打通整个关节光靠钱还不行,关键是得有关系,有能将所有人联系到一起的强大人脉!这样的事情做成一次是偶然,但如果是长期、多次呢?殿下将如何看待此事?”
祁翀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如果是长期、多次,那就说明整个刑部都烂透了。因为每次验明正身的郎中、监斩官不会总是同一人,这是有组织的系统性犯罪!”
“‘有组织系统性犯罪’?嗯,殿下这个说法倒是有意思,恰如其分!”杜延年笑道,“‘宰白鸭’之事早就有风声传出来了,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可是真查办起来却极难。长期以来刑部一直被卢家把持,二十二年前的刑部尚书正是卢楼的父亲卢敦礼,卢敦礼卸任后又举荐了他的门生接任,再之后卢楼担任刑部侍郎——他当时资历不够,无法直接出任刑部尚书——他们又找了个又聋又蠢的老家伙顶在了尚书的位置上,可实际上刑部一应事务都是卢楼说了算。直到两年前,卢楼有机会接任刑部尚书,我力排众议将康安国扶上了那个位置,将卢楼调离了刑部。这两年,康安国在刑部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整个刑部上上下下铁板一块合着伙儿地欺负他。好在他也是有些手段的,隐忍了两年,总算查出了些许端倪,正好又出了刘毅的案子,老夫便借机接管了刑部,以查刘毅为名,暗中调查‘宰白鸭’之事。惟师,罗世兄人才难得,这案子还真被他找到了线索。”
罗汝芳笑而不语,祁翀这才知道原来“宰白鸭”之事是罗珽在负责调查,怪不得最近去大理寺总不见他人影。
“罗世兄查的如何了?”
“此前,康安国遍阅刑部案卷,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富家子弟多瘐毙’,就是说凡是富家子弟干犯死罪的,最后大多不会真的等到秋后拉到刑场上问斩,而大多是在狱中瘐毙,而且,此类案件往往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罪证确凿、无可推诿。发现了这个疑点后,康尚书秘密整理了一份案件目录,并且将这部分案件的卷宗都誊抄了一遍。现在罗世兄就在暗中一一核实这些人家,果然在其中几家发现了本应死去的‘罪犯’的行踪。此事现在缺的就是个契机,只要有合适的契机,便可以将窗户纸捅破了!”
“殿下这不就把契机送到你手上了吗?”罗汝芳边倒茶边笑道,“接下来就看德甫的了。”
“嗯,我自到兵部任职以来,陈尚书对我不错,这事儿是该让他知道一二了!”柳明诚心领神会。
“说到兵部,德甫,你们最近有关于东吴形势的消息吗?”杜延年问道。
“兵部一直都在关注东吴的局势,但消息总归是有些滞后。此前的消息是董肇吃了败仗,暂时退兵了。”
“陛下既已起了伐吴之念,只怕是这念头就不那么好收回去了,这一仗恐怕是免不了了,你们兵部需早做准备才是!”
“粮草、辎重都是重中之重,但是目前粮草还是不够的,近半年来虽然通过榷市从东吴、南唐那里都买到了些粮食,但缺口太大,现有的这些仍不足以支撑一场国战。尤其是一旦与东吴开战,则淮州榷市必停,粮食来源便只剩下了南唐,届时只怕会捉襟见肘啊!”柳明诚担忧地说道。
“那就趁着开战前这段时间抓紧从东吴再运些粮食回来,国库再怎么空虚,这点买粮的钱还是挪得出来的,你们上呈文,我来批!”
“现在不光是钱的问题,还有路的问题。官道年久失修,很快又要到雨季了,一旦下雨,淮州那边的路尤其难走,徭役征发过多又怕耽误农时,总之是两难啊!”
“修路?我擅长啊!”祁翀插嘴道,“水泥路,不怕下雨!”
柳明诚立马想到了祁翀修的那条从望州到京城的驰道,眼前顿时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请殿下先修路,钱先欠着,以后有了再付!想必陛下也不会反对吧?”
祁翀摇摇头道:“我有个主意,若按我的主意办,那么修这条路不用朝廷出一文钱!”
“哦?说来听听?”杜延年顿时来了兴趣。
“朝廷不必付我一文修路钱,但必须准我在这条路沿线修建驿站,我的驿站也如官驿一般免费接待朝廷的官差、官兵,承担官驿的责任,但除此之外的其他官员、商队那就必须要付费才能住驿站,用驿站盈利来贴补我修路的成本!如何?”祁翀得意洋洋地扫视着三位。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啊!其实就是变相地让来富人承担修路的成本!”罗汝芳一语中的。
“殿下就那么确定驿站能盈利?”杜延年还是有些不放心。
“伯父,我的生意什么时候亏过呀?”祁翀自信满满道。
“既如此,后日朝会由兵部提出修路之事,殿下尽管提出此方案,臣保证说服陛下就是了!”
“多谢伯父!”
“若真与东吴开战,恐怕还会是谢宣领兵吧?”柳明诚换了个话题。
“八九不离十,伐吴本就是他提出来的。”
“听说他最近挺忙啊,正大张旗鼓地在给谢实配冥婚呢!”罗汝芳笑道。
“哼,人都死了,难不成做了鬼还要惦记那点事儿?谢大将军可真是爱弟心切呀!”
“听说已经有人在说媒了,目前有陇上裴家跟河阴高家两家在谈。”柳明诚也接口道。
“高家失了势,这是病急乱投医啊!听说谢宣趁机夺了高家长房一大笔财产,总数不下数十万贯!高家此举尚可理解,可裴家又图的什么?”
“谁知道呢!也许是想为子侄在禁军中谋个差事吧?”
“拿死去的女儿换活着的儿子的前程,这买卖倒是划算,就是有些下三滥了!”祁翀鄙夷地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