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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病急难免乱投医 老瓶依旧装老酒

诚如祁翀所言,京城今夜注定无眠。

首先是张家。作为首当其冲的一家,张家今日反而淡定了许多。

自从初三那日被祁翀当面拒绝之后,张光业很是恼火了一阵,大发雷霆之后还是张夫人提醒了公公和丈夫,咱家大女婿柳恢跟秦王可还沾着亲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次日,张书伦便携重礼去了岐国公府。

“恒肃兄,你看,事情呢就是这么个事情,”张书伦将事情原委讲述了一遍,“犬子虽然不成器,可到底也是自家孩子,能否帮忙跟秦王殿下说个情,大不了我们多赔些钱就是了!今后小弟一定对他严加管教,绝不让他再出去生事!”

“言如啊,”柳敬诚皱眉道,“你怎么会想到来找我替你说情呢?”

“您不是跟秦王沾亲吗?这论起来他还得叫您一声伯父呢!”

“沾亲是沾亲,可那不过是名义上的,论起情分来却属实没多少的,恐怕他未必给我这个面子!”柳敬诚苦笑道。

“那宁远侯呢?他总要给宁远侯几分面子吧?”张书伦不死心,继续问道。

“舍弟对我的话从来都是阳奉阴违,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这件事我那位好弟弟未必没有参与,至少柳忱参与了吧?既如此,他又怎么会帮你说情呢?”

“那......那可怎么办啊?我就这么一棵独苗啊!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别说我们两口子了,就是家父怕是都要跟了去啊!”张书伦说着隐隐带上了哭腔。

柳敬诚也是于心不忍,好言劝道:“言如啊,要我说,你就按秦王所说,先将府里那些小郎送到京兆府衙去,只要手上没有人命就不至于论死罪,只要人活着,其他事便可徐徐图之。”

“话虽如此,可是,如果真将那些小郎都送到府衙,那不就坐实了绍礼的罪行吗?”

“你不去送就不能坐实吗?人家既然已经点明了要你们交出这些小郎,那便是已经有真凭实据了,拒不交人只会更糟!”

“可......可就算交了出去,人家也未必会马上放绍礼回来呀?他还受着伤,也不知道他这几日过得好不好,大牢那边始终不允许探监。也是奇了怪了,那些牢头狱卒以往给点钱就能打发,这次我家管事用了各种手段,可那些人就是油盐不进,怎么都不同意我们进去看看。”

“这事好办,我已经让文远、文深去找柳忱了,相信这点小事他还不至于拒绝。”

正说话间,就见柳恢、柳怀兄弟二人从外面进来。

“父亲,岳父,”柳恢先开口道,“我们适才去找了忱弟,也见到了绍礼。绍礼的伤势已经好转了一些,不知那位白大夫用了什么法子,但明显已经消肿了。白大夫说如果恢复的好,是有可能正常如初的,只是还要观察些日子,所以最近几日最好还是住在京兆府大牢,不要移动,以免伤势再次恶化。”

“当真可以恢复如初?”张书伦大喜,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白大夫也不敢打包票,但忱弟说他这人向来没有吹牛的习气,他若说有可能,那就至少有六七成的把握。”柳怀接口道,“所以,世叔不必紧张,小侄倒觉得绍礼如今待在京兆府也不是什么坏事。”

“若是真能治好伤,便多待几日也无妨啊!”张书伦喜形于色道。

“不过,忱弟还说,绍礼毕竟犯了律法,而且证据确凿,治罪是免不了的,希望张家能尽快将那几个小郎送过去,只要将人全须全尾的送过去,他可以向秦王殿下请求从轻处置。”柳怀继续道。

“此事容我回去与家父商量商量再行定夺!”

张书伦回到家中将柳敬诚的意见及柳恢、柳怀的所述说与张光业听,张光业沉思了半晌道:“暂且稍待两日,两日后让柳恢再去牢中探探绍礼,若他的伤势真的大有好转,我们就将人送过去!”

有了这个准主意,张家这两日也还算平静,直到冠礼那日,张书伦下朝回到衙门,中午便听鲁少卿说今日京城大肆搜捕,不少世家子弟都被京兆府抓了去,隔壁光禄寺卢寺卿适才匆匆离开衙门回府去了,想必家中也有子弟遭殃。

张书伦闻言心情突然莫名地舒畅起来,这几日他因为儿子被抓的事没少被人指指点点,如今好了,大家原来都是彼此彼此,谁也别笑话谁了!

可舒畅过后,他也有些回过味儿了,这事儿怎么透着那么一股熟悉呢?

他想了又想,一段往事猛然跃入脑海!对,二十多年前,京城似乎也曾经有过这么一回,当时是谁来着?已经故去的许相吧!对,就是许相,他以署理京兆府尹的身份抓了京城几十位恶少,最后杀了一拨、打了一拨、流放了一拨,京城风气为之一肃。

作为当时的亲历者,他至今仍然记得自家一位堂弟是如何被人从家中绑走,又是如何被当众宣告罪行、当众打板子的。后来,那位堂弟伤好以后居然真的就摒弃了恶习,改邪归正,发奋读书,终于金榜题名,现今已是一州刺史了。

如今这番情形像极了当年的重演,他心念一动,唤来长随,命他去京兆府打探一番。不到一个时辰长随便来回话了,打探回来的消息证实了他的推测——许衍回京了!

他倒吸一口冷气,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无心再在衙门待下去了,借口有些不适打道回府去了。

“父亲,不好了!许衍回来了!”

张光业被儿子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的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地望着张书伦。

张书伦将今日外面抓捕不法恶少之事讲给了父亲听,张光业也明白了儿子为何会如此慌张了!

他神色凝重起来,思忖片刻道:“如果许衍要重复当年许相做过的事——我年纪大了,当年的事记不大清了,你来回忆回忆,许相在抓人之后做了什么?”

“嗯——”张书伦仔细回忆了起来,“我记得他抓人之后又放了一个人,对,放的是韦家的一个人,韦乾度的哥哥,其他人却都被定了罪!后来所有人都说是韦家大公子出卖了其他人,他成了众矢之的,结果关于他的所有违法之事都被掀了出来,最后他又被抓了回去,直接论了斩刑!”

“派人去衙门口盯着,看今晚会不会放人出来,如果又是只放一个人出来,那就基本可以确定了!”

“父亲,我不明白,许相当年初次用这招,大家没有防备,上套了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如今许衍若是再次使用,各家难道还会再次上当不成?毕竟只过去了二十多年,当年许多经历过那件事的人都还在,我能想起来,别人就想不起来?”张书伦疑惑地问道。

张光业长叹一口气道:“你不懂,许衍敢再次使用这招,这才是高明之处啊!”

“哦?高明在何处?”

“许相第一次用这招,那是阴谋,虽是良策但也不足为奇;许衍再次使用这招,那就是阳谋了!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我下一步棋要如何走,可你们就是破解不了,最后还得乖乖地按照我布的局继续走下去,这才是更厉害的一手!”

“您是说,各家哪怕知道被放出来那个是个冤大头,但依然会互相攻讦?”

“其实,此布局的关键根本不在于互相出卖、攻讦,在这些人互相出卖、攻讦之前,衙门就已经掌握了他们的罪行,但却故意制造出一个需要他们口供的假象来。条件就摆在那儿,你说了便可减一等处罚,若能揭发别人的罪行便可再减一等,否则等别人将你供出来你便罪加一等,如此一来,你说是不说?”

张书伦沉默了,这的确是个难题。

“所以,当年书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招的供?”

“是啊,当年那些人对许相的承诺还心存疑虑,生怕他们招供后不会得到从轻处置。但事实是,许相信守了承诺,凡是主动承认的又揭发他人的,最终都被从轻处置了,而顽抗到底的则几乎都被定了死罪!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你觉得各家当家人是会让他们的子弟积极坦白还是会让他们顽抗到底呢?”张光业斜着眼睛问道。

“可是,如果各家订立攻守同盟呢?”

“做不到的!若只是三五个人,或许还有成功的可能,这可是二三十人啊!谁敢保证一个软骨头没有?再说了,现在才想起来订立攻守同盟,晚啦!一定有人已经招供啦!”

“所以,许衍根本不怕别人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而知道的越清楚,就越能做出对他有利的选择!”张书伦也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奥秘。

“不错,这个局我能看懂,别人也能看懂,但越是懂,就越是无奈!唉!”张光业长叹一声道,“明日将那几个小郎送去京兆府吧,再让柳恢去见绍礼一次,让他如实招供,不但要说自己的事,还要说别人的,说的越多越好,如此方能保命!”

“是,儿子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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