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离开京城的几天前,确切说也就是……陈氏被关进柴房的同一晚。
安珀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周围的环境判断,那里应该是一间道观没错。
道观里没有香客,也没见到道童,安珀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渐渐注意到,似乎不知从何处隐约传来了一些细碎的声响。
那是……哭声吧?那应该是哭声。
压抑的、低沉的、强忍着痛苦的哭声。
安珀开始时还有些茫然,但很快便感觉心中正因为那不断传来的哭声,而产生了一些沉重的钝痛,连同着一种窒息的憋闷,正渐渐将她整个人裹挟着吞入深渊。
她想要大口呼吸,却觉得胸腔闷得喘不过气,想要从梦中醒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睁开眼脱离那间道观,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将她紧紧压制,全力阻止着她离开。
接连的几番尝试之后,安珀也终于无奈放弃了醒来的打算。
在昏沉的钝痛和恼人的憋闷中,她开始寻找那道哭声的来源。
而随着她有了寻找的想法,安珀发现周围的场景正在变化,自己突然开始移动了起来。
只是梦中的移动并非是她自己在“走”,相反安珀发现自己似乎没有身体,她感受不到自己的手或是脚,自然也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向着哪个方向迈步。
她唯一能够控制地是转头自己的视角,不同寻常的高度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是飘浮在了空中。
随着“飘动”的进行,很快她便渐渐靠近了一间厢房,原本断续的哭声也正变得连贯。
而当哭声变得清晰,安珀却觉得心中更加难受,仿佛有一只大手将她的心脏整个捏紧了起来。
移动并没有仅到房外便停止,相反,安珀发现自己毫不停顿地直直撞向了厢房的房门。
预计中的碰撞和阻碍并未传来,她发现自己径直穿过了那里,就好像木制的房门并不存在。
而进到房中后,安珀也终于看见了发出哭声的主人。
那是一道扑伏在床边的背影,看起来莫名让她觉得熟悉、一时间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而床上还躺着另一个身影,虽看不清面容,安珀却直觉那是一个男子。
同时屋内还有另外几人似乎正在说些什么,但传入安珀耳中的声音,却只是一些嘈杂而模糊的呓语,伴着一阵连续起伏的嗡鸣,完全无法辨别出内容来。
安珀觉得自己的心越发难受起来,连带着还有嗡鸣引发的头痛出现。
她想要继续向前,却再次感受到了阻力,想要大声呼喊,整个房间中却未有一人察觉。
嗡鸣的声音愈来愈大,针刺般的头痛也正从原本的轻微痛感渐渐变得剧烈。
安珀努力想要不去听那些喧嚣的声响,却丝毫无法摆脱嗡鸣对注意力的吸引,所有的声音都在变得越来越大,嗡鸣、哭声、呓语……
痛苦和悲伤顺着声音正一点点啃噬着她的心脏。
不…不对……不该这样……发生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不,我…是我!我究竟在为什么而感到悲伤!??
——“他走了。”
安珀突然从纷乱的杂音中辨认出了一句话。
——“他走了,人死不能复生,放开他吧。”
死了?是谁死了……不…他不该死的,他不应该死的!
就在她终于听清那些呓语的一瞬间,无穷的悲伤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将安珀的所有情绪吞没。
她仍然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周围又都是些什么人,她只是从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毫无理由却又无法抑制的想法——她不想让那个人死去,活着……她想要他活着!
——“我们救不了他,他已经没有脉象了……”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这是她的梦……对了,这里是她的梦!她能改变这里……她要他睁开眼……她要他活过来!
强烈的欲念让原本只能体会到疼痛的安珀,渐渐觉得自己似乎正在“长”出实体。
在已经变得万分刺耳的轰鸣声中,她拼尽全力地向着床铺的方向够去,仿佛自己正在用尽全力去冲破一层厚重而黏韧的“膜”。
活过来…活下去!她想要他活!
就在安珀觉得自己即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前一刻,她忽然觉得周身骤然一轻,嘈杂声在这一刻全部消失,唯一所剩的嗡鸣之声也在迅速地消散减弱。
安珀突然看到“自己”也终于出现在了房间之中,她与床上之人同时睁开了眼——在她醒来的这一刻。
梦,结束了。